雨,依旧不紧不慢地落着,带着深秋特有的、能浸透骨髓的寒意。青龙帮水码头区域的喧嚣,被这连绵不绝的雨幕包裹、扭曲,最终只剩下沉闷的号子声、模糊的吆喝,以及河水拍打岸边的、永无休止的呜咽。那声突兀的梆子响过后,一切似乎又沉入了更深的压抑,仿佛那短暂的警示,不过是雨夜中一声疲惫的叹息,旋即被无边的黑暗与潮湿吞没。
崔?与周同并未贸然靠近码头核心。那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明哨暗桩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吐着信子。此刻闯入,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无数双窥伺的眼睛之下。他们沿着码头外围那些更显破败、污水横流的巷弄缓缓而行,脚步落在湿滑的青苔上,几近无声。与其说是在巡查,不如说是在用脚步丈量这片被青龙帮阴影彻底笼罩的土地,感受其肌理之下涌动的、污浊的暗流。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河水的腥臊、货物腐烂的酸臭、还有潮湿木料霉变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然而,就在这片污浊之中,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鼻翼轻轻翕动,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略带刺鼻的气味。
火油。还有硝石。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在邕州军中,在那些浴血厮杀的夜晚,在那些需要火攻破敌的紧要关头,这气味总是与死亡和毁灭相伴。它不该出现在汴京内河一个看似普通的码头仓库区,尤其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处破败之地。
“大人?”周同立刻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手已无声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声音压得极低。
崔?没有回答,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缓缓扫过周围。巷子狭窄而曲折,两侧是高耸的、长满霉斑的封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最终,他的视线锁定在巷子尽头一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那里,有一间仓库,门板半塌,窗户破损,被几块破旧的草席勉强遮掩,寂静得反常,与不远处码头的喧闹形成刺眼的对比。那丝若有若无的、危险的气味,正是从那里隐隐飘散出来。
仓库门口没有任何守卫,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显得模糊。但这过分的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可疑。
就在崔?凝神观察,试图穿透那片黑暗看清内里虚实之际——
头顶上方,极其轻微的衣袂破风声,几乎被雨声完美掩盖!
两人同时警觉抬头!
只见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如同暗夜中掠过的蝙蝠,轻灵得不可思议,几个起落间,便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废弃仓库低矮的、布满滑腻青苔的院墙之上!
是那个自称“石榴大侠”的“少年”!
他显然并未发现巷子阴影里还藏着人,正猫着腰,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幼豹,探头探脑地向仓库院内张望。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混合着紧张、兴奋与按捺不住的好奇,在朦胧雨夜中,竟有种天真未凿的、近乎鲁莽的勇敢。
崔?心中蓦地一动。是巧合?还是?他示意周同彻底收敛气息,两人如同融化般隐入墙根最深的阴影里,目光却牢牢锁定了墙头那道身影。
只见“石榴”观察片刻,似乎确认院内无人防守,身形一飘,宛如一片被秋风吹落的叶子,轻盈地、毫无声息地落入了院中,瞬间被那片破败仓库的深邃黑暗所吞噬。
院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雨点敲打残破瓦片的滴答声,单调地重复着。
“他……”周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这“少年”的胆子,大得超出了常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侠义心肠?还是另有所图,刻意为之?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冰冷的雨声中一点点流逝。废弃仓库内毫无声息,仿佛“石榴”的闯入,只是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被彻底的黑暗吞没。
这种寂静,反而让人心生不安。
就在崔?眉头微蹙,考虑是否要冒险靠近探查时——
异变陡生!
“什么人?!”
一声短促、低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