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后,汉阳新生居分部的工地外。
两道身影在往来穿梭的工装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扎眼得让路过的工人都忍不住多瞥两眼。凌云霄与厉苍穹,这两位曾凭一己之力搅动江湖风云的绝代枭雄,此刻却没了半分叱咤风云的气度,形容枯槁得像经了三冬的野草。
凌云霄身上那件曾绣着云纹的道袍沾满了沿途的尘土,袖口和下摆磨出了毛边,原本束发的玉簪也换成了根普通的木簪,松垮地挽着半散的发髻;厉苍穹的黑袍更惨,左肩和后腰各破了个碗大的洞,露出底下结着血痂的伤口,脸上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还泛着红,显然是仓促包扎后又受了风,他那标志性的络腮胡乱蓬蓬的,沾着草屑和泥点。两人并肩站在那片由钢铁支架、高耸烟囱组成的“丛林”外,背脊都比往日佝偻了些,像两个误入城镇的乡下老农,眼神里满是震撼——那是见惯了亭台楼阁、刀光剑影后,对未知庞然大物的本能敬畏;更有迷茫,像找不到归途的旅人;最深的,是藏在眼底的无力,仿佛一身惊世武功都被这钢铁世界抽走了根基。
风从工地深处吹过来,带着灼热的铁锈味和煤炭的烟火气。远处,四座高耸入云的烟囱正不知疲倦地喷吐着浓稠的白色烟柱,烟柱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七彩光晕,却没有半分江湖炊烟的雅致;中间那座足有十层楼高的高炉像头蛰伏的巨兽,炉口映着橘红色的光,每隔片刻就有炙热的金色铁水顺着凹槽缓缓流淌,落在模具里时发出“滋滋”的巨响,热浪裹着火星扑面而来,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麻,连他们护体的内力都挡不住那股灼意;地面上,一条条铁轨纵横交错,像一张巨大的铁网铺展开来,一列喷吐着滚滚蒸汽的火车呼啸而过,车头的铜铃“叮当”作响,蒸汽在他们面前凝成一团白雾,带着潮湿的暖意,车厢侧面用红漆刷着的“新生居钢材”五个大字格外醒目,字体方正有力,全无江湖字号的飘逸。
而真正让他们心头发沉、近乎绝望的,是工地上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
视线扫过之处,竟有大半是他们认得的面孔——那扛着钢筋奔跑的壮汉,是玄天宗曾经最精锐的内门弟子陈青,当年在湖广宗门举办的“少年英雄大会”上,他一手“云开剑法”连败三位高手;那个推着独轮车、脚步稳健的中年汉子,是血煞阁的堂主章猛,曾单枪匹马挑了江南水匪七寨,手段狠辣至极。
可此刻,这些曾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都穿着粗麻布做的工装,领口和袖口被汗水浸得发黄,陈青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脊梁上满是汗珠,顺着肌肉的线条滑落,他正和三个工友合力扛着一根碗口粗的钢材,脚步迈得又稳又快,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却咧着嘴朝身边人喊:“再加把劲!今天要是能提前完成浇筑任务,晚上发的奶糖还能多拿一份!”
旁边的章猛闻言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脸,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有老子在,保管误不了事!”他抬手拍了拍陈青的肩膀,手上的老茧蹭得布料“沙沙”响,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没有半分江湖正邪之间的戒备,只有工友间的默契。不远处的工棚下,几个工人正围着一个木桌吃饭,碗里是雪白的米饭和炒肉片,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露出块乳白色的酥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那酥糖的包装纸上印着简单的花纹,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样式。
“时代,真的变了。”凌云霄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拂过颌下长须,却发现胡须早已被尘土和汗水黏成了一绺,根本捋不顺。
厉苍穹沉默着,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指缝里都嵌着泥土,他纵横江湖三十年,刀下亡魂不计其数,从未想过,自己那能开碑裂石的掌力,在这些喷吐蒸汽的钢铁造物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方才火车驶过之时,他曾暗中运功抵挡那股冲击力,却只觉得气血翻涌,连站都站不稳。
两人不约而同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试图找回些宗主的体面,却只是让破洞更显眼了些。他们朝着工地入口走去,刚到栅门前,就见一个穿着干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