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阆州城最后一缕槐花香掠过衣襟,你将手背在身后,指尖还残留着那座古城青石板的微凉触感。你没有再回头,靴底踏在官道的碎石上,发出沉稳的“笃笃”声,一路向东。蜀中秀丽的田园风光在两侧缓缓倒退,稻田翻着翠浪,竹篱边的野菊沾着晨露,可这些惯常能入诗入画的景致,都没能在你眼底停留太久——你的思绪还沉在阆州那夜的火光里,神只陨落时的余烬,与凡人新生时的朝阳,在记忆里交织成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记。
经过五日风尘,当地平线上终于隆起一片黑压压的城郭轮廓时,你眼底才泛起一丝波澜。那城郭越来越近,青灰色的城墙高耸入云,城门口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温润,往来的车马络绎不绝,车轮碾过吊桥的木缝,发出“吱呀”的重响——梓州城,到了。
相较于阆州浸在晨雾里的古朴宁静,梓州城的喧嚣几乎是扑面而来的。刚进城门,就见挑着货担的小贩沿街吆喝,绸庄的伙计正站在门首招揽客人,金饰铺的幌子在风里摇得“哗哗”响。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木质的店牌层层叠叠,从南货铺到铁铺,从书斋到胭脂铺,无一不彰显着此地的富庶。更特别的是空气里的气息,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新鲜松木清香与醇厚油脂味的独特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座城笼罩——桐油。你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不用问也知道,这便是唐门的地盘。作为此地唯一的霸主,唐门的影响力正如这桐油味一般,渗进了城砖的缝隙,飘进了寻常百姓的灶房,早已无处不在。
你没有急于前去拜访,脚步拐向了城中最热闹的主街。街口“松涛客栈”的鎏金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光,朱红的大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往来的食客。
掌柜是个下巴留着三缕短须的精明中年人,见你身着质地上乘的素色长衫,腰间虽无佩剑却气度不凡,连忙弓着腰迎上来,褪色的青布褂子下摆扫过门槛,双手捧着擦得锃亮的铜壶给你倒了杯粗茶:“客官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咱们这临街的上房视野最好,能看见南河的帆影呢!”
你颔首应下,跟着伙计上了二楼,推开雕花木窗,楼下的繁华街景便尽数涌入眼底——卖糖人的老汉正给孩童递上一只琉璃般的糖龙,穿绫罗的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从街心走过,酒肆的伙计正扛着酒坛往楼上送,吆喝声、马蹄声、酒坛碰撞声搅在一起,活脱脱一幅梓州市井图。
简单洗漱一番,洗去一路风尘,你便下了楼。此时正值傍晚,客栈大堂里早已坐满了人,酒气混着菜香弥漫在空气中。你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伙计麻利地摆上碗筷,你点了一壶本地特产的“梓州春”,又要了酱鸡、凉拌木耳、卤味拼盘几样精致小菜,便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堂内的三教九流。你的耳力早已练到极致,即便在这嘈杂的环境里,那些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也如在耳畔一般清晰。
不远处的一桌,两个身穿锦缎衣衫的商人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穿藏青锦缎的商人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腮帮子鼓着,压低了声音往对面凑了凑,手指在桌案上比了个“半”的手势,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唉,王兄,你这次收的这批桐油,又被那‘玉古会馆’压了半成的价吧?”
被称作王兄的商人苦笑着摇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桐油账本,纸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边。他声音压得极低,还下意识瞥了眼大堂门口,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去:“可不是嘛!唐门这手腕,真跟熬透的桐油似的,又黑又亮,还黏得人挣不脱。整个梓州的桐油,从榨坊的料桶到客商的货船,全得经他们‘玉古会馆’过一遍手。上次我偷偷给荆南来的客商塞了张价目条,转天就被会馆的人‘请’去喝茶,柜台上那柄压账的铁尺拍得桌面嗡嗡响,吓得我后脊梁都冒冷汗!”他顿了顿,端起粗瓷茶杯猛灌一口,茶梗卡在牙缝里也顾不上剔,又重重叹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虽霸道,倒也守着老规矩。咱们本地油行每担固定赚一成利,他们抽两成,哪怕年景再好、市价再涨,这比例也十几年没变过。好歹给留了口热汤喝,总比前些年被江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会压价压得连本钱都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