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因云州惨败,威望扫地,恐被各部抛弃,故铤而走险,勾结汉军,自毁粮仓,制造混乱,再嫁祸给那些反对他穷兵黩武的老臣宿将!目的,就是借‘肃奸’之名,铲除异己,巩固他那摇摇欲坠的金狼宝座!而咄吉王子,忍辱负重,洞悉其奸,为保草原根基,才不得不挺身而出,拨乱反正!”
他染血的指尖重重敲击着舆图,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朕要让这流言,成为压垮颉利最后尊严的巨石!成为点燃北狄王庭这桶烈火的火星!更要让咄吉……骑虎难下!他若想坐稳位置,就必须顺着这‘流言’的方向,把这出‘忠臣清君侧’的戏码……给朕唱到底!唱到……颉利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臣,领旨!”林岳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他深知这步棋的毒辣与精妙。陛下这是要将北狄王庭内部的裂痕,用流言的楔子狠狠撬开,再浇上火油,直至其彻底崩解!
北狄王庭,金帐。
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药味、汗臭味和牛油燃烧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心头。巨大的牛油火盆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颉利那张蜡黄枯槁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行将就木的鬼气。他半倚在熊皮软榻上,貂裘滑落半边,露出缠满渗血绷带的胸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嘶鸣。
金帐内并非空无一人。几名身着华丽皮袍的部落首领垂手肃立,个个脸色凝重,眼神闪烁。他们是颉利借着“商议冬牧场分配”的名义,紧急召来的、尚未完全倒向咄吉的几位实力派首领——来自东面水草丰美的“白鹿部”首领苏合,西面盛产良驹的“烈马部”首领乌兰巴日,以及掌控着北方重要盐湖的“雪鹘部”首领哈丹。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首领们交换着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不安。大汗的伤势,比传言中更加骇人。而王庭内,咄吉王子的权势正如日中天……
“咳……咳咳……”颉利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蜷缩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侍立一旁的萨满连忙上前,用沾着古怪药汁的羽毛在他口鼻前挥舞,口中念念有词。
良久,颉利才缓过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萨满退下。他抬起浑浊的眼,目光缓缓扫过帐下的三位首领,那眼神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丝属于金狼大汗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苏合……巴日……哈丹……”颉利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朽木,“长生天……还没有收回本汗的命……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臣等不敢!”三人浑身一凛,连忙躬身,齐声应道。苏合更是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大汗何出此言!臣等对大汗,对金狼王庭的忠心,日月可鉴!只恨那卑鄙的汉狗,用诡计重伤大汗!臣等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汉狗……咳咳……是该死!”颉利眼中掠过一丝怨毒,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连提起仇敌都耗尽了力气。他喘息着,目光变得“茫然”而“无助”,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酸的“脆弱”。
“可是……本汗现在……连帐外的风……都觉得冷……”颉利的声音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本汗知道……外面有很多声音……说本汗……老了……昏聩了……说野狐岭的粮食……是本汗自己烧的……为了除掉那些……不听本汗话的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浑浊的老泪竟顺着枯槁的脸颊滑落下来:“长生天在上!本汗……本汗就算再糊涂……再想保住这位置……又怎会……怎会拿整个草原儿郎的命根子去赌?!那是我们熬过寒冬、向汉狗复仇的希望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委屈,随即又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三位首领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颉利此刻的姿态,完全颠覆了他们印象中那个雄霸草原、不可一世的大汗形象。一个重伤濒死、饱受猜忌和委屈的老人……这巨大的反差,反而让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在他们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