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看着沈长欢渐渐专注起来的眼神,继续道:
“至于翁姑,礼法虽言孝字当先。
然《大庆律·户律》亦载:若祖父母、父母非理殴子孙之妇……致令废疾者,杖八十;笃疾者,加一等。
何为‘非理’?便是无故苛责,逾矩责罚!
你婆婆以‘无所出’为由,强逼纳妾,此乃常情,律法亦难干涉。
然,她欲纳者,非良家妾,乃其亲侄女。
此女平素便与你夫君眉来眼去,更对你冷嘲热讽,此等行径,已非寻常妾室,实有宠妾灭妻、乱家之嫌!”
王霞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锥刺向地上装死的李嬷嬷:
“《大庆律·刑律》有云:凡妻妾殴夫之祖父母、父母者,绞。
反观之,若夫之祖父母、父母,纵容或指使妾室欺凌正妻,致其不堪忍受,此等行径,传扬出去,李家阖府清誉何在?李老爷这父母官的官声体面何在?御史风闻奏事,但凡参劾治家不严,纵妾凌妻,便足以让李老爷吃不了兜着走!”
沈长乐扶着姐姐,冷眼看着王霞的“教导”
,适时地接口,她的声音更冷,更厉,直指当下:
“表嫂所言极是。
礼法森严,尊卑有别!
《大庆律·刑律》更明载:凡奴婢骂家长者,绞!
奴殴击家长者,凌迟!
此等恶奴,”
她猛地指向地上的李嬷嬷,声音如惊堂木猛拍,“在我沈家,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沈家嫡出大小姐,你们李家明媒正娶的主母,口出污言,形同辱骂,按律,当绞!”
“绞”
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不仅李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尹氏都浑身一颤。
沈长乐语气森然,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今日,念在你初犯,又是在我沈家地界,本小姐心慈,只按家规掌嘴二十,小惩大诫!
留你一条狗命,滚回去给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报信!”
她目光如电,扫过李嬷嬷肿胀流血的脸:
“告诉你家太太和李老爷,我姐姐沈长欢,乃沈家嫡长女,明媒正娶入你李家为妇。
她在婆家受了天大委屈,惊惧忧思成疾,需在娘家静养!
何时李家将那意图乱家、以下犯上的表小姐柳氏,送回其本家,严加管束,永绝后患!
何时李家上下,谨守礼法,尊卑有序,给我姐姐一个正室嫡妻应有的体面和清净。
何时,再备上厚礼,由李家老爷或太太亲自登门来接人。
若再有此等恶奴上门放肆,或敢以我沈家子弟功名前程相要挟……”
沈长乐停顿了一下,与王霞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声音如同寒冰碎裂:
“那就不必再谈什么亲戚情分了。
我沈家虽非高门显贵,却也懂得击登闻鼓诉冤!
我表嫂,乃北南隶监察御史王单大人嫡长孙女,今日之事,她全程见证。
届时,是请王御史参一本李知府治家无方、纵妾凌妻、恶奴欺主,还是将今日这恶奴辱骂主母的供状连同人证,一并递送通州府衙,按奴婢骂家长之律究办……李家,自己选!”
王霞适时地微微颔,脸上恢复了世家贵女那种矜持而疏离的微笑,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不错。
本小姐恰逢其会,耳闻目睹。
李家若执迷不悟,非要颠倒黑白,以势压人……我王家虽远在河南,却也认得几位都察院的世叔世伯。
这天下,终究是讲王法,讲礼法的地方。
李家老爷既为父母官,更该以身作则,正己身,肃家风。
否则……”
她轻轻一笑,未尽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沈长欢绞着帕子,看着地上狼狈不堪、再不敢吱声的李家恶奴,听着王霞掷地有声的话语,绝望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原来……女子也可以这样硬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