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格外孤峭而沉重。
周安、曹变蛟等将领及亲卫们都远远地肃立着,无人上前打扰。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不属于现在的洪督师,也不属于未来的丰饶行者,只属于那个曾经在此地经历惨败、背负着无数亡魂重量的蓟辽总督。
洪承畴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行黑色的碑文。他的面容平静如水,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波澜,泄露了其内心绝非平静。
‘松山……杏山……锦州……’一个个地名在他心中碾过,带来的是窒息般的沉重。他不是在作秀,这是他内心深处一种无法回避的必需。
仙师的力量可以涤荡污秽,可以催发生机,甚至可以扭转胜负,但有些东西,必须由他亲自面对。
他仿佛能看见,无数张或年轻或沧桑、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硝烟与血火中呐喊着、挣扎着、最终无声无息地倒下,他们的血渗入这片土地,他们的不甘与怨愤仿佛至今仍在风中呜咽。
这其中,有对他战略失误的诘问,有对朝廷催战的不满,更有对命运无常的悲叹。
“尔等……”他声音沙哑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洪承畴……回来了。”
这一次,没有粮草不济,没有援军逡巡,没有政敌掣肘,更没有皇太极的铁骑纵横。
他带来了超越时代的力量,带来了重塑秩序的蓝图。但这所有的一切,在眼前这座冰冷的石碑面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种交代,一种告慰。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施展任何丰饶的伟力,只是用一种最朴素、最传统的方式,亲自为那三炷香续上了一炷。青烟缭绕,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
‘往昔之败,承畴之罪,不敢或忘。然天数有变,神器更易,终归有常。’
他在心中对那无数的亡魂诉说着。
‘今幸得仙师垂怜,赐我伟力,非为个人之功名,实欲雪国耻,安黎庶,开太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石碑,看到了更遥远的东方,那座依旧被清军占据的锦州城。
‘尔等未尽之志,未竟之功,承畴……接下了。’
‘此身此力,已非己有,乃仙师之器,亦当为尔等雪恨之刃,安魂之碑。’
‘愿尔等英灵,得见王师东指,山河光复;得见丰饶所至,百姓安居;得见……我大明……浴火重生!’
他深深地躬身,一揖到地。保持这个姿势良久,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责任、决心,都融入这无声的一揖之中。
远处,玄鹿似乎感受到了此地凝聚的沉重意念与悲愿,它轻轻昂首,发出一声极其低沉温和的呜咽,周身青辉微微流转,一道纯净温和的生机能量,如同看不见的涟漪,轻轻拂过碑亭所在的区域。
没有催生草木,没有治愈伤患。这股力量,此刻显得如此轻柔而神圣,仿佛只是抚平了此地积郁的悲怆,安抚了那些不安的亡魂,让这片土地真正获得了一种心灵层面的安宁与净化。
洪承畴直起身,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微妙的变化。他转头望向玄鹿的方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感激。
当他再次转过身时,夕阳恰好将最后一道金光镀在他的侧脸和那身旧官袍上。
他脸上的所有脆弱、感伤与过去的阴影,仿佛真的被那最后一缕阳光带走,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前所未有的坚毅与沉稳。
眼神锐利如初,却更深邃,仿佛能容纳下过去的失败与未来的重任。
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在此刻的静默祭奠与内心独白中,彻底完成。
他不再是那个困于过去耻辱的败军之将,也不再仅仅是拥有神力的幸运儿。
他是承前启后者,是连接旧时代耻辱与新时代希望的桥梁,是丰饶意志在此间的具体执行人,更是无数战殁将士未竟事业的继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