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四爷,从您在安平操练水师开始,末将就跟着您了,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
郑鸿逵的眼神有些悠远。
“这二十年,我们打过红毛番,打过海盗,也打过朝廷的水师。你告诉我,我们打仗,为的是什么?”
张赫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了郑家的基业,为了抢地盘,抢银子,让弟兄们有饭吃,有酒喝!”
“说得对。”
郑鸿逵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但从家主踏上东宁的那一刻起,郑家的账,就不是这么算了。”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支肃杀的军阵,声音里带着一种张赫从未听过的,混合着敬畏与沉重的复杂情绪。
“我们这次去,不是去抢,是去‘赐予’。”
“不是去杀戮,是去‘展示’。”
“家主需要的,不是一百个能打的士卒,而是一百个能代表丰饶之威的仪仗。”
他伸出手,指着队列中的一个士兵。
“你看他的眼神。”
张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
那种眼神,张赫见过。
在寺庙里,那些最虔诚的信徒看向佛像时,就是这种眼神。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亲眼见证了热兰遮城发生的一切。”
郑鸿逵的声音低沉下来。
“他们不怕死。但现在,他们更明白,什么是生。”
“家主让他们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不是刀剑,不是火炮,而是让人生,让地长,让海里的鱼自己游进网里的力量。”
“所以,他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去杀人。而是为了去告诉那些倭人,那些朝鲜人……”
郑鸿逵一字一顿地说道。
“顺从家主,便得丰饶。违逆家主,便归于虚无。”
张赫听得浑身一震,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
这支队伍,不是军队。
这是一支行走的,会呼吸的,神谕。
“末将……明白了。”
张赫躬下身,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四爷放心,末将一定挑出一百个最能承载家主神威的弟兄!”
“嗯。”
郑鸿逵重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记住,气势,要压过杀气。让他们看上去,像是从天宫降下的神将,而不是凡间的兵卒。”
“是!”
……
荷兰人的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香料、蔗糖与木箱混合的气味。
郑芝豹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脚下生风,指挥着手下的伙计们将一箱箱货物清点、封存。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红光。
“快!快点!那箱锡兰的肉桂,单独放!还有那几桶上好的蔗糖,都贴上封条!”
他一边喊着,一边用脚尖踢了踢一个看起来格外精致的木箱。
“七爷,这是做什么?”
一名跟了他多年的老账房,凑上前来,满脸都是疑惑。
“这些可都是顶好的货,现在南边的行情,一天一个价。咱们只要把船开出去,不出一个月,就能换回几十万两雪花银啊!怎么全都封起来了?”
郑芝豹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老账房一眼。
那眼神,让老账房心里莫名一跳。
他从未见过自家七爷有过这样的眼神。
不再是那种精明到骨子里的算计,而是一种……高深莫测的,仿佛在俯瞰众生的眼神。
“老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