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等着水流来唤醒。
终于到了试运行的日子。
天刚亮,山谷里的雾还没散,河水流得平稳,阳光透过薄云洒在铁件上,泛着冷幽幽的光。朱祁镇早让人在高处搭了个木台,既能看清全貌,又够安全。
“陛下,都查完了!” 赵铁柱跑过来时,鞋上还沾着泥,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哑,“主轴找平了,螺栓拧到‘三圈回半圈’的规矩,轴承里也加了牛油 —— 您示下,就能开闸!”
朱祁镇往下扫了一眼:工匠们都攥着拳头,连王瑾安排在外围的锦衣卫(今早来时王瑾提过 “已令锦衣卫暗哨布在山谷口”),都悄悄把手按在了腰刀上。他点头:“开始吧。”
“开闸 —— 引水!” 赵铁柱扯着嗓子喊。
负责水闸的工匠推着杠杆,“嘎吱” 一声,分流板移开,河水像奔马似的冲进引水渠,“哗啦啦” 撞在水轮叶片上。
水轮先是晃了晃,接着慢慢转起来,带着湿重的水迹,发出 “嘎吱嘎吱” 的呻吟 —— 那是木头轮辐承压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水轮和主轴的接口处。
没松!接口处的铁箍纹丝不动,轴承稳稳托住了主轴,连一丝偏移都没有!
水轮转得越来越快,主轴跟着转起来,带动着旁边的铁制摆臂 —— 那摆臂足有两人高,此刻正缓缓往上抬,铁索绷得笔直,发出轻微的 “嗡嗡” 声。
时间像被拉长了。赵铁柱的额头渗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有个年轻工匠攥着拳头,指节都白了;连朱祁镇都微微前倾了身体,盯着摆臂顶端。
“哐!”
一声闷响炸开,像惊雷滚过山谷!
不是木头断裂的脆响,是铁与铁硬碰硬的厚重声,震得人耳膜发颤,脚下的地面都轻轻晃了晃。铁制锤头从最高点砸下来,落在铁砧上,火星 “噼啪” 溅起,有几粒弹到工匠们的衣摆上,竟没人舍得躲。
摆臂又慢慢抬起来,接着又是一声 “哐!”
“哐!”“哐!”“哐!”
锻打声越来越有节奏,像巨人在敲鼓,震得山谷里的回声层层叠叠。
“成了!成了!” 有工匠先喊了出来,接着欢呼声像潮水似的漫开。老工匠们互相捶着肩膀,有个年轻的甚至哭了 —— 他们这辈子打铁,都是靠胳膊力气,现在水流就能带动这么重的锤,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赵铁柱 “噗通” 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陛下!水力锻锤成了!天佑大明啊!”
朱祁镇走下台,亲手把他扶起来。赵铁柱的手还在抖,朱祁镇拍了拍他的手背:“是你们的功劳。今日在场的工匠,每人赏五两银子,赵铁柱记首功,升工坊总领!”
欢呼声更响了。朱祁镇走到锻锤旁,伸手碰了碰还在震动的主轴 —— 温热的触感传过来,每一次锤击的震动都顺着指尖往心口钻。这不是简单的锻锤,是大明工业的第一声心跳。以后,弩机的零件、火炮的炮身、甚至漕船的铆钉,都能靠这东西批量打出来。
可就在这轰鸣里,他忽然皱了皱眉。
那是一种极细微的 “滋滋” 声,藏在锻打声里,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 像是轴承某处摩擦太狠,又像是某个螺栓没完全找平。他立刻叫住赵铁柱:“赵总领,你听 —— 有没有杂音?”
赵铁柱愣了愣,凑到轴承旁听了一会儿,脸色变了:“陛下,是…… 是主轴和摆臂的接口处,似是牛油没抹匀,有点干磨!”
“立刻停机。” 朱祁镇语气肯定,“今日先到这儿,把所有轴承拆开检查,牛油要涂满,螺栓再按‘标准力矩’拧一遍。接下来三天,每天试运转一个时辰,记录锤击力度和杂音变化,有任何问题立刻报我。”
“老臣明白!” 赵铁柱连忙应下,刚才的亢奋劲儿全收了,只剩敬畏 —— 陛下竟能在这么大的响声里听出杂音,比他们这些老工匠还心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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