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得亮,“我查了老黄历,那天宜出海,风向是东南,正合着去南洋的路。”
阿木蹲在甲板上,把星盘固定在船头的木架上。
铜盘上的刻度被他用细砂纸磨过,星宿的名字更清晰了,边缘还缠着圈古丽雅纺的棉纱,防滑又软和。
“萧彻派人送了新的星图,说过了黑风口,能看见颗‘指南星’,比北极星还亮。”
古丽雅正往船舱里搬防潮的石灰包,每个包上都缝着块小布,绣着不同的记号:“这个是装干粮的,绣了麦穗;那个是放草药的,绣了艾叶。”
她指着角落里个沉甸甸的木箱,“林老爹说这是‘压舱宝’,里面装着竹溪村的老棉种,说带着它,船行得稳。”
小石头抱着那只刻着海浪纹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船舱最显眼的地方。
盒盖上,古丽雅绣的金线字在阳光下闪着光,旁边还贴着张他画的导航鱼,背鳍直指南方。
“老船长肯定在里面笑呢,”
他拍了拍木盒,“等见到南洋的海,他说不定还想出来逛逛。”
午后,村里的妇人们挎着篮子来送行了。
张婶带来了腌好的鱼干,用稻草捆得整整齐齐;李婆婆塞给古丽雅一包晒干的艾草,说能驱蚊虫;连最腼腆的二丫都送来个布偶,是用棉线缝的小渔船,船帆上绣着“平安”
二字。
“都带上,都带上。”
阿木把这些物件往舱里归置,小小的船舱很快堆得满满当当,却不显杂乱,反而像个暖和的小家。
他忽然想起竹溪村的谷仓,秋收时也是这样,堆满了棉桃、玉米、南瓜,挤挤挨挨的,全是踏实的盼头。
林老爹把那只铜铃铛系在桅杆最高处,风一吹,“叮铃铃”
的声响能传半里地。
“这铃响了三十年,救过三次险,”
老人摸着铃铛上的铜锈,“当年我爹就是听着这铃声,在雾里找着了回家的船。”
古丽雅忽然摘下腕上的贝壳手链,系在铃铛绳上。
贝壳相撞,和铜铃的声响混在一处,像海浪拍打着礁石,清越又温柔。
“这样不管在哪,听见这声儿就知道是自己人。”
惊蛰那天清晨,潮水果然如约而至。
“棉海号”
被渔民们推着滑入水中,船身轻轻一晃,像长了脚似的往深海游去。
码头上站满了送行的人,林老爹挥着拐杖,张婶抹着眼泪,小石头趴在船尾,使劲往村里的方向挥手。
船行渐远,岸边的人影变成了小黑点。
阿木掌舵,古丽雅调整船帆,棉叶图案在风里舒展,像片绿色的云。
小石头数着导航鱼,忽然指着桅杆喊:“铃铛响了!”
铜铃混着贝壳的脆响,在风里荡开。
阿木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线,那里的蓝比村里的棉花还干净。
他忽然觉得,这船铃不是在告别,是在打招呼——跟海浪打,跟星星打,跟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念想打。
古丽雅把棉籽袋往阳光里挪了挪,棉籽们像是醒了,在袋里轻轻翻动。
她笑着说:“你看它们,也在等风呢。”
阿木握紧舵盘,船铃的声响落在浪尖上,碎成了点点金光。
他知道,从今天起,竹溪村的棉香,老船长的故事,还有这一路的潮声,都会跟着“棉海号”
,往更宽的地方去了。
而那些系在铃铛上的牵挂,早晚会变成新的故事,顺着洋流,回到该去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