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海号”
驶进竹溪村港湾时,秋阳正把海面晒得暖洋洋的。
码头上的人比上次更多,林老爹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看见船帆上的红蓝光影,浑浊的眼睛忽然泛起水光,手里的拐杖“笃”
地戳在地上,像在给这趟航程敲下句点。
“可算回来了!”
老人迎上来,第一句话就问种子岛的棉苗,“活了没?长得旺不旺?”
阿木刚踏上跳板,就被他拽住胳膊。
“活了!”
阿木笑着从舱里捧出那本棉田手册,翻开最后一页,古丽雅画的棉花旁边,多了阿椰奶奶补画的向日葵,“您看,阿椰奶奶说,等棉花结桃,向日葵就该开花了,两株苗在地里挨着,亲得很。”
林老爹的手指抚过画页,忽然老泪纵横。
他这辈子听了无数次父亲的念叨,此刻才算真的踏实——那些藏在航海日志里的牵挂,那些刻在船板上的期盼,终究在土里了芽。
古丽雅把向日葵籽交给张婶,籽儿饱满得能捏出油:“阿椰奶奶说,这籽耐活,撒在棉田边就行,秋天能长到半人高。”
张婶立刻招呼妇人们去翻地,竹篮里的棉布还没放下,就先惦记着给向日葵留地方。
小石头最忙,他要把种子岛的贝壳分给村里的孩子,还要给二丫讲迎客鱼的故事。
少年举着个最大的贝壳,在阳光下晃出七彩的光:“你看,这壳里有海的影子,就像种子岛的浪一直跟着咱们。”
二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双新棉鞋,鞋面上绣着向日葵,花瓣里还藏着颗小小的棉桃。
“给你的,”
她把鞋塞给小石头,声音比棉线还细,“鞋底纳了十八层,比上次的更结实。”
傍晚的棉田格外热闹。
村民们在田埂上撒向日葵籽,古丽雅教大家用南洋的法子给棉桃脱壳,阿木则把两本航海日志挂在谷仓的梁上,日志的纸页在风里轻轻响,像在跟晒场上的棉花打招呼。
林老爹坐在谷仓前,看着孩子们在棉堆里打滚,忽然哼起了老调。
那调子又沉又缓,像海浪拍着礁石,阿木仔细一听,竟是老林船长日志里记的海歌——原来老人早就把父亲的念想,刻进了骨子里。
“明年开春,”
阿木凑到老人身边,“咱们再去趟种子岛,把竹溪村的向日葵花籽带去,让那边的棉田边,也长满地的金黄。”
林老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里面是枚磨得亮的铜铃,和“棉海号”
桅杆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我爹当年留的另一只,”
老人把铜铃递给阿木,“等货栈开起来,就挂在门楣上,风一吹,就像他还在这儿,看着咱们的棉花运向四方。”
夕阳把棉田染成金红色,刚撒下的向日葵籽在土里悄悄吸着水。
古丽雅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海面,“棉海号”
的新帆正被夕阳镀上层金边,红与蓝的浪花纹里,仿佛藏着两个岛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阿椰奶奶的话:“土地最懂人心,你给它什么,它就长什么。”
此刻望着连片的棉田,望着田边新翻的土地,忽然明白——他们种下的哪里是种子,是跨越山海的牵挂,是几代人没说出口的约定,是让远方变成邻居的念想。
谷仓的梁上,航海日志的纸页还在响,和远处的潮声、近处的虫鸣缠在一起,像悠长的歌。
阿木握紧手里的铜铃,知道这铃声会跟着春风,吹过棉田,吹过海面,吹向种子岛的方向,告诉那里的人:竹溪村的向日葵,正在棉田边,等着和你们的棉花,一起开花。
腊月初八的清晨,竹溪村的码头飘着米香。
新落成的货栈前挂着红灯笼,林老爹亲手将那只铜铃系在门楣上,铜铃一晃,清越的声响裹着雾气漫开,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这铃一响,就该迎客了。”
老人退后两步,看着“通海栈”
三个大字在朝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