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僵硬的圆润笑容竟瞬间如同冰雪化冻般自然舒展,更深了几分,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卑,微微躬身颔首:“承情!长老放心,半月之内,青石粉一粒不少,准时送到五道崖柳树洞!”
尸兀骨不再停留。巨大的身影裹着寒风,转身步出门外。两名护卫紧随其后,将浓烈的羊膻和冰冷压迫也一同带走。
寒风再次扑打着暖阁子的破门帘,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胡掌柜这才像脱了力的软泥袋,一屁股瘫坐回炕沿,抓起杜先生面前那碗早已冷透的残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胡子茬上沾着茶渣和水渍,也顾不上了。
“娘的……真他娘的邪性……”胡掌柜抹了把胡子,喘着粗气,眼神惊魂未定地飘向门外,“杜爷……那……那老柳树洞……”
杜先生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厉色。他没答话,目光缓缓扫向门帘那还在不断晃动的、刚被尸兀骨巨大身体带出的、沾满了油腻的泥印子空隙。
缝隙底下!泥地上!
一只极其清晰的、裹着厚厚黑熊掌毛边缘轮廓的、巨大脚印印记旁!
一枚极其细小、沾着一点微不可察泥泞湿土的……物件!
东西极小!颜色发暗!圆环状!边缘似乎极其规整锐利!形状如同女子耳坠上最常见的缠丝小圈!只是那质地……在油灯光下隐约透出玉石般的莹白光泽!耳坠?这狄戎死士头领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更离奇的是!
那沾湿了泥泞的玉石小圈印子旁!
竟极其巧合地!被谁踩碎了一小堆从屋角扫出来还没来得及清走的冻梨核儿和烂榛子壳!
那些腐烂发黑的冻梨碎块黏糊糊地铺了开来,正好糊住了那枚湿泥印记!
只留下极小一点没有被完全覆盖的、玉石圆环的尖端!
尖端之上!
一点极其细微、却如同活物般凝固着的……
靛青色斑点!!
与玉石本身莹白色泽格格不入的妖异靛青色!如同某种致命的毒藤花纹!死死嵌进了那圆环的断口处!散发着极其隐晦、却又直刺神魂的冰寒邪气!与刚才弥漫在屋内的诡异压迫感如出一辙!
杜先生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底深处不再是精明的算计,而是掠过一丝混杂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他不去看那痕迹,反而极其自然地蹲下身,伸手在火炕底下摸了几下,掏出一个灰扑扑、看起来像是仆役丢弃的破水葫芦。葫芦上还有几道脏污的刀痕。他拿起葫芦,像是要喝口水润嗓子。
就在他仰头、葫芦口即将倾斜的瞬间!
极其隐晦地!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尺!
死死钉在了角落被胡掌柜丢弃在脏污泥地里、只剩下半个鞋底子的破草鞋旁!
那鞋底子烂得卷了边!边缘粘着厚厚的污泥和干涸的麦秸碎!
就在那污泥麦秸之下!
半角被踩塌撕裂又冻硬的靛青色粗糙布料!正透出一点扭曲弯角!
布料颜色!纹路!与尸兀骨身上那件厚重熊皮袄内衬露出的靛青兽皮边缘!
几乎一模一样!!
杜先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喝了一口凉水压压惊。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胡掌柜瘫坐在炕上,还在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破窗棂子外的风雪声鬼哭一般紧刮着,撕扯着纸糊的破洞。他粗大的手指在油腻的桌子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也就在此时!
那被胡掌柜丢在墙角泥地里、半埋着靛青破布角的破草鞋旁边!
一块巴掌大、被火炕常年烘烤得焦黑的土坯墙皮!
因冷热剧烈对冲而发出极其轻微的“咯吱”裂响!
一块碎皮翘起,无声脱落!
碎皮后方黑黢黢的土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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