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皇帝殷切的目光和同僚羡慕或同情的注视下,也只能挤出感激涕零的笑容,叩谢皇恩。他们甚至真的开始幻想自己能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朱常洛又挑选了一批真正有实学、作风务实、或与各方关系不那么紧密的官员和学者补充进入总裁馆,负责实际工作,从而在不动声色间,既完成了对各党派内部的分化与筛选,又将修订《大典》这件大事抓在了自己手中。 一场看似文化盛事背后的人事布局与政治博弈,悄然完成。文明的瑰宝得以拯救和延续,而帝国的朝堂,也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一场清洗与重塑。
与此同时,在南直隶应天府辖下的一个鱼米之乡,孙传庭派出的“磨勘御史”李翰林,正遭遇着另一种形式的战争。 清丈田亩的工作陷入了诡异的停滞。表面上,地方的县令、胥吏无比配合,笑脸相迎,好酒好菜招待,账册凭证一应俱全,随叫随到。但实际工作却寸步难行。 李翰林带着随从,拿着鱼鳞图册,准备去实地丈量一片被举报隐匿田亩最多的庄园。带路的胥吏却仿佛突然不认识路一般,带着他们在纵横交错田埂和水渠间来回打转,耗了大半天,竟还没走到地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庄园的管事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一群“乡老”和“佃户”等候多时。不等丈量开始,这些人便围上来哭诉,有的说今年天时不好收成差,求青天大老爷减免钱粮;有的拿出泛黄的旧地契,声称这块地祖上早已卖予他家;更有甚者,直接躺倒在田埂上,声称官爷要量地就先从他身上踏过去。 李翰林试图强令丈量,随行的衙役却磨磨蹭蹭,出工不出力。那胥吏在一旁假意呵斥,却更像是在煽风点火。眼看日头偏西,一片田都没量完,反而引来更多村民围观,指指点点,气氛紧张。 回到驿站,李翰林气得摔了杯子。他如何不知这是地方豪强与胥吏勾结,演的一出双簧?软刀子杀人,无所用其力!他们不敢公开对抗朝廷旨意,却用这种阴柔手段,处处设障,拖延时间,消耗耐心,试图让清丈工作不了了之。 夜里,甚至有当地颇有声望的乡绅前来“拜访”,言语之间,先是诉苦地方艰难,继而暗示只要李御史能“通融一二”,必有厚报,甚至将来在京城官场也可互为奥援。 李翰林严词拒绝,将来客轰了出去。但他坐在灯下,感到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像这样的情况,绝非个例,此刻恐怕在南方许多州县同时上演。新政的利剑,砍在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的蛛网上。陛下的决心和孙阁老的铁腕,在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和千年积习面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柔性抵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艰难程度,或许并不亚于辽东的真刀真枪。
朝堂之上的暗流、后宫之中的温馨依旧在继续,但大同矿难的血色与辽东战备的紧张,为这个初夏蒙上了一层更为复杂而深刻的色彩。帝国的前进之路,从未平坦,唯有在一次次教训与挑战中,淬炼出更坚韧的意志与更强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