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压迫感的、近乎妖异的生命力,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心悸和不安。
这……是绿色?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深渊的十六天,隔绝的不仅仅是阳光,似乎也彻底扭曲了他对色彩、对生机的认知。眼前这片象征着外界的绿色,非但没有带来亲切和解脱感,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外面的世界,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吗?
疑虑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但他没有时间犹豫。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怪异的感觉,将注意力集中在出口。他需要出去,立刻!
出口狭窄,仅容他勉强钻出。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肺部被那复杂而“陌生”的空气充满,然后手脚并用地向外爬去。
身体一点点挤出被藤蔓遮蔽的洞口。粗糙的岩石边缘最后一次刮擦过他的脊背,带来熟悉的刺痛。然后,豁然开朗!
他整个人,终于彻底脱离了那囚禁了他十六天的、黑暗冰冷的石室通道!
他跌坐在洞口外松软湿润的腐殖质上。阳光!久违的、真正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力,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的头顶、肩膀、手臂上!那温度如此真实,如此强烈,瞬间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舒适感。他贪婪地仰起头,眯着眼,看向天空。
天空是浅淡的蓝色,点缀着几缕薄纱般的白云。阳光穿过头顶巨大树冠的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无数晃动的、明亮耀眼的光斑。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鸟鸣声从远处传来,清脆而婉转。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喧嚣的、蓬勃的生命力。
自由!活着的世界!狂喜如同岩浆,再次在他胸中沸腾,几乎要冲垮他紧绷的神经。他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想要对着这片山林呐喊!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精神力透支和肉体极度疲惫的后果终于彻底爆发。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旁边的一根垂落的藤蔓稳住身体。
阳光正好。明亮,清晰,毫无遮挡地照射在他伸出的、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右手上。
林衍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沾满泥土与干涸血痕的指尖。那光如此清晰,如此明亮,本该照出皮肤的纹理、指甲的轮廓、污垢的细节。
然而,林衍看到的,是……半透明。
一种诡异的、令人血液瞬间冰冷的半透明!
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指骨那模糊的、灰白色的轮廓,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皮肤和肌肉仿佛变成了最劣质的毛玻璃,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灰蒙蒙的质感,包裹着里面那本该深藏不露的骨骼!指尖边缘,甚至能看到阳光穿过时形成的、极其微弱的、带着浑浊感的光晕!
不是错觉!他猛地将手缩回眼前,翻来覆去地看。手掌部分还是正常的,带着污垢和伤痕的皮肤。但五根手指,从指尖开始,越往末端,那种诡异的半透明感就越发明显!小指的指尖,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骨节轮廓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阳光依旧温暖,鸟鸣依旧清脆,草木的气息依旧浓郁。
但林衍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陷入比深渊石室更冰冷、更死寂的绝对零度。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泥塑。
那诡异的半透明,无声地昭示着一个恐怖的事实:深渊的十六天,改变的不仅仅是环境,更是他自己。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体内扎根、异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