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终于缓缓地张开了那干裂出血、布满燎泡的嘴唇,一个细微的、近乎臣服的姿态。
宜阳的眼泪流得更急,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微凉的点心塞进了他的口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沈玠机械地、麻木地开始咀嚼。点心冰冷而甜腻,对于他早已被高热和虚弱折磨得失去味觉的舌头来说,几乎尝不出味道,只有粗糙的颗粒感划过他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喉咙,带来一种陌生的、久违的、几乎要被遗忘的吞咽感。眼泪,无法抑制地从他深陷的、烧得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食物的碎屑,沿着他消瘦凹陷、污秽不堪的脸颊滚落,滴落在宜阳依旧固执地捧着他脸的那只冰冷的手上,灼热而滚烫,仿佛带着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温度。
他吃着公主亲手喂给他的、带着她体温和泪水的点心,如同吞咽着烧红的炭火,每一口都是煎熬,都是对他卑微身份和濒死境地的极致讽刺,却又…是他无边黑暗与冰冷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痛楚却无比真实的微光。是他不敢奢望的救赎,也是他无法抗拒的命令。
宜阳看着他终于肯吃东西,一边无声地流着泪,一边不停地掰着那些精致的点心,一块接一块地,近乎固执地、快速地喂给他,仿佛要通过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将生的意志、将她强大的不愿放手的念头,强行灌入他已然放弃、即将油尽灯枯的身体里。
“吃…慢慢吃,别急…还有…”她的声音依旧哽咽,却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急切,“多吃点…你必须活着…沈玠,你听见没有?你必须给我活下去…为了…为了我当初救你的心意,你也不准放弃!”
柴房外,北风依旧如同厉鬼般呼啸,卷起千堆雪,猛烈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门窗。而在这肮脏寒冷、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场关于生死、尊严与救赎的角力,正在无声却无比激烈地进行着。喂食的动作,无声的泪水,交织的呼吸,以及那在绝望中重新被强行点燃的、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构成了这破败空间里唯一炽热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