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现秩序”带来的震撼与随之启动的“算法治理”探索,如同在“智伞”精心构建的理性大厦旁,开辟了一片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原始森林。公司上下在应对dAo等新生事物的过程中,被迫直面技术伦理的深渊,进行着一场关于权力、责任与自由边界的痛苦而必要的思辨。这种思辨,虽然带来了认知上的撕裂感,却也像一股强劲的电流,刺激着有些疲惫的组织神经。
然而,就在陈默以为这种来自外部的“混乱”刺激足以持续激活组织心智时,一种新的、更为隐蔽的“内耗”变体,开始在管理层内部悄然滋生。这种内耗,并非源于资源的争夺或战略路线的分歧,而是源于一种“过度反思”和“决策瘫痪”。
危机的苗头,出现在一次关于某个新兴市场准入策略的常规评审会上。这个市场情况复杂,存在监管不确定性,但潜在回报巨大。按照公司成熟的“价值共识”决策框架,本应能够得出一个倾向性结论。
但这次会议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循环。每当一个方案被提出,立刻会有成员从“社会影响前置评估”角度提出弱势群体可能受到的冲击;当试图规避此风险时,又有人从“数据主权合规”角度论证其技术架构的不可行;技术团队刚提出一个折中架构,法务团队立刻援引最新的“算法治理”讨论,质疑其可能被滥用的风险;而当风险似乎可控时,战略团队又会搬出“灯塔网络”的宏大叙事,反问这是否符合公司致力于构建全球公共物品的长期形象……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各种视角、框架、原则被反复引用、碰撞、质疑,就像置身于一个布满镜子的厅堂,每一个可能的行动路径都被无数个反射出的“风险”、“责任”、“伦理”镜像所包围,最终使得任何向前迈步的企图都显得步履维艰,充满疑虑。决策,在这种无限递归的反思中,陷入了僵局。
“我们好像被自己发明的各种‘框架’和‘原则’绑架了。”一位以果断着称的产品副总裁在会后疲惫地向陈默抱怨,“现在做任何一个决定,都需要通过层层‘价值观滤网’、‘社会影响评估’、‘伦理审查’……过程无比正确,但结果往往是动弹不得。我感觉我们正在培养一种‘精致的无能’——善于分析一切风险,却丧失了行动的勇气。”
陈默心中一震。他回想起推行“价值共识”、“社会价值共生”、“算法治理”等一系列举措的初衷,是为了让组织更负责任、更具韧性。但如今,这些旨在提升决策质量的工具和框架,似乎正在异化为阻碍行动的枷锁。组织仿佛一个不断给自己做全身核磁共振的人,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处潜在的微小阴影,却因恐惧而不敢下地走路。
“我们是否在构建一个‘反思的牢笼’?”陈默在随后的小范围高管复盘会上,提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当反思从一种提升决策质量的手段,变成了决策本身的目的时,组织就会陷入‘自指’的悖论——我们不断用自己创造的框架来审视自己的决策,却忘记了决策最终是为了行动,为了在不确定性的世界中创造价值。”
他意识到,组织在应对外部复杂性的过程中,其内部的认知结构也变得无比复杂。这种复杂性本身,已经成为了一种需要管理的新风险。他们需要一种新的机制,能够打破这种“无限反思”的循环,在深刻的认知与果决的行动之间,重新建立平衡。
一场名为 “镜厅破壁” 的组织心智升级计划,在陈默的推动下启动。其目标不是抛弃反思,而是超越反思,建立一种更具动态和韧性的“行动中反思”模式。
首先,是引入“外部行动触发器”,强制打破内循环。 陈默认为,打破内部无限反思最有效的方式,是引入不可控的外部现实冲击。他制度化地推行“前线沉浸”计划。
要求所有高管,每季度必须抽出至少连续五天时间,完全脱离日常管理工作,深入到一个具体的、远离总部的业务一线中去。可能是跟随销售团队去拜访一个难缠的客户,可能是到数据中心的机房参与一次故障排查,可能是去偏远地区的合作农户家里同吃同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