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带来的消息,像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办公室里刚刚燃起的火苗。
三十个亿。
三千所教师周转宿舍。
王厅长那句“歪门邪道”。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砖石,砸在众人心头,将李瑞刚刚描绘出的那幅绚丽的“智慧教育”蓝图,砸得支离破碎。
“这是抢劫!”李瑞的脸涨得通红,第一个跳了起来,“三十个亿!拿三十个亿去盖房子?把这些钱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给我们,我能让全省所有孩子都用上最好的教学资源!他这是本末倒置,是犯罪!”
技术人员的思维是直线的。在李瑞看来,用更少的钱办更多的事,是天经地义的公理。而教育厅的行为,无异于用黄金去砌墙,愚蠢且不可理喻。
苏晓看了他一眼,没有评价他的激动,只是平静地补充了一个事实:“王厅长是老教育出身,做了一辈子教务工作,从基层中学校长一步步上来的。他信奉的是‘人盯人’,是‘陪伴式’教育。他对所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技术,都抱有天然的不信任。”
“他不信任?他那是屁股决定脑袋!”李瑞气得口不择言,“三十亿的盘子,多少工程项目,多少油水?我们的平台一分钱工程款都没有,他当然要反对!”
办公室里,只有马叔一言不发。
他默默地给自己又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不像李瑞那样愤怒,也不像苏晓那样客观,他的沉默里,是一种浸淫官场多年后,对人性与体制复杂性的洞悉。
他知道,李瑞说的也许是事实,但这个事实,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小李,你先坐下。”马叔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烟草的焦油味,“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弹了弹烟灰,看着白板上那条从“江州”通往“黑石县”的蓝色线条。
“王厅长这个人,我打过交道。你说他不信任技术,没错。但更重要的是,你这个‘智慧教育’,动摇了他们整个教育系统的根基。”马叔的眼神变得深邃,“几十年了,教育系统是怎么运转的?是靠人。老师的数量,老师的职称,学校的评级,学生的升学率……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指标。你现在要用一根网线,去替代他们最核心的‘人力资源’,他们不跟你拼命才怪。”
“你以为你只是在跟他抢一笔三十亿的预算吗?”马叔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不,你是在砸无数人的饭碗,是在拆他们的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现在还要拆人家的庙,人家能不把你当成邪魔外道?”
马叔这番话,说得又糙又直,却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李瑞的脑门上。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和茫然。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自己熟悉的技术逻辑之外,还存在着另一套完全不同,却更加根深蒂固的“官场逻辑”。
办公室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压抑的沉默。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他们的方案再好,再科学,再省钱,可如果无法通过省政府,如果被教育厅这个主管单位死死抵制,那一切都只是白板上的鬼画符。
“难道……就这么算了?”李瑞不甘心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算了?”
一直沉默的林舟,忽然开口了。
他站起身,走到马叔身边,拿起那包只剩几根的香烟,也抽出一根,点上。他很少抽烟,但此刻,他需要尼古丁来让自己的思绪更加集中。
“王厅长的方案,是盖房子,留住人。我们的方案,是拉网线,输送知识。”林舟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件事,并不完全矛盾?”
他走到白板前,看着李瑞画下的那三级台阶——“输血”、“搭桥”、“造血”。
“李瑞的平台,是骨架,是高速公路。但高速公路上,不能只跑冰冷的数据。它还需要人情味,需要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