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阳额前那簇绿火甫一隐没，菜家村的蝉鸣便突兀地卡在了“吱——”的尾音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林诗雅正将新摘的青桃摆上石桌，指尖在半空中微微一顿——这是她观察的第七日。天边的云絮依旧凝固在三日前的位置，仿佛被一枚无形的玉簪钉死；本该自东向西划过天际的日轮，此刻也挪动得慢吞吞的，比往常迟了将近半个时辰，才不情不愿地沉入山坳。
“诗雅，蛐蛐笼子编好了。”谭浩蹲在院角的竹堆旁，晃了晃手里那个圆滚滚的竹笼，发顶那根顽强的稻草随之轻颤，“你说的那只金背大将军要是敢咬笼子，我就帮它修修牙口。”
林诗雅没有去接笼子。
她望着天边凝滞不动的云，指尖下意识掐了个天机诀。诀印刚触及眉心，袖中的青铜罗盘便“嗡”地一声剧震起来！指针疯狂旋转，在垫着的锦帕上划出焦黑的痕迹，最终“咔”地一声脆响，竟从中折断，露出内壁刻着的一行古谶小字：“道滞于东，因评损德。”
“这天地的运转……好像出问题了。”她转身时，裙角带落了石桌上的两枚青桃，被谭浩眼疾手快地接住。
“废话。”谭浩把青桃在衣角上蹭了蹭，咔嚓咬下一口，“昨天那帮负责雷劫的‘客服’态度差成那样，我能不给个差评？”他蹲回竹堆旁，手指灵巧地翻飞着竹篾，“就三天前，东边山头那片雷云，说是要劈死偷灵药的山妖，结果劈歪了半里地，把王二婶家的晒谷场烧了个大窟窿。我让他们走扫码赔款流程，结果页面跳出来个‘功德抵扣’——合着我罚他们款，还得倒贴自己的功德？”
他掰着细韧的竹篾，语气平淡得像在菜市场论斤两：“我当场就在那虚空反馈界面上点了五星差评，留言写的是‘服务冷漠，响应迟缓，建议回炉重造’。”
林诗雅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见过太多修士在天道规则面前战战兢兢、顶礼膜拜，却从未想过，有人能用如此随意的口吻，给执掌万物的“天道”打差评。
更让她心神震撼的，是谭浩说这话时的神态，就如同在数落街角那家总爱缺斤短两的糖果铺子。
“那……现在这样……”她话音未落，远处天际便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哀嚎。
那声音仿佛是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的，带着几分哭腔：“今年的绩效考核指标全完了！差评率超标，道基评级都要往下降了！”
谭浩抬头瞥了眼天空，打了个响指：“听着像是司命殿那边的小仙官。上回他们擅自把我家鸡下的蛋记入‘天材地宝’名录，我让他们把账本改回来——现在倒好，连规则运转都卡壳了？”
他话音刚落，院角的赵青阳石像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
原本斑驳的石身泛起一层朦胧青光，掌心那方土碑“轰”地一声弹射而出，悬浮半空，其上浮现的字迹闪烁着幽光：【检测到高维反馈波动，来源：天道情绪数据库。关键词提取成功——“害怕”、“困惑”、“想改版”】。
林诗雅盯着那土碑，喉间轻轻滚动。
她曾在星辰仙宗的古老典籍中见过关于“天道情绪”的零星记载，那是比天地法则更为深邃古老的存在，连化神期修士都难以窥探其万一。
可此刻，这些玄之又玄的情绪，竟被赵青阳这尊守园人的残魂，如此清晰地捕捉并呈现出来。
“怕什么？”谭浩歪着头打量土碑，随手将编好的竹笼挂上院墙，“难不成这‘天道’还会哭鼻子？”他躺回竹椅，晃着沾满竹屑的脚丫，对着渐暗的星空漫不经心地嘀咕，“下次版本更新记得加个像样的投诉入口啊，不然我可就直接找‘创世总公司’反映问题了。”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潭。
在遥远得无法想象的虚空深处，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古老神殿里，一本覆满尘埃的《初代神谱》忽然无火自燃。橙红色的火苗舔舐过泛黄脆弱的纸页，最终只留下一圈焦黑的边缘，隐约可见几个细小扭曲的字迹：“祂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