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蹲在地上翻账本,妇人拽着里正的袖子直晃:快记我家田埂的事!谭浩被挤得直往后退,后背抵上残像基座,索性往地上一坐,掏出怀里的糖糕啃起来。
九皇子,我家闺女要嫁隔壁村,桥断了过不去!
我家牛棚漏雨,能记上不?
那啥...昨儿李二偷了张三家的葱,能记吗?
谭浩被问得直揉太阳穴,抬头正看见林诗雅站在石台上,月白裙角被风掀起一角,眼底的冰碴子早化了,倒像是浸了杯温茶。
他把糖糕往嘴里一塞,含糊道:诗雅,帮个忙?
林诗雅垂眸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忽然轻笑一声。
她提起裙裾走下石台,从玄箴手里接过账本,执起谭浩扔在地上的炭笔:先记桥的事,要青石板的,宽三尺。
得嘞!少年立刻挤过来帮忙翻页,我帮着磨墨!
晨光漫过三里坡时,账本上的字迹越来越密,像春天抽芽的藤蔓,顺着纸页爬向四方。
残像的碎眼里,不知谁放了块热乎的糖糕,甜香混着墨香,飘进每一道被晨雾浸透的褶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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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得悄无声息。
林诗雅坐在竹窗下,案头点着盏豆油灯,账本摊开着,墨迹未干。
她执起狼毫要誊抄今日新增的条目,指尖忽然一凉——一页空白纸从账本里滑出来,纸面浮起血色纹路,竟是西域某城的村民按的红手印,密密麻麻像片血梅:求纳入自治体系,愿交三成粮作公粮。
胡闹。林诗雅皱起眉,刚要提笔批注,门一声被推开。
谭浩晃进来,手里端着碗凉茶,发间还沾着草屑:又遇到冒牌的了?
你怎么知道?林诗雅抬头,就见他把凉茶往纸上一泼。
茶渍迅速晕开,在血色纹路里漫成一枚朱印,上书已验真伪四个小字。
前儿有个南境的村子,用猫爪按了二十八个红印冒充民意。谭浩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翘起二郎腿,加个验证码嘛,不然谁都能冒充民意。
林诗雅望着那枚朱印,忽然笑出声:所以...你现在不是神,是文书官?
比神仙靠谱。谭浩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扒拉账本,至少我不收香火钱。他的手指扫过王寡妇家鸡案,那行字又泛起微光,远处传来的一声——是捕鼠夹扣住了黄鼠狼的尾巴。
窗外,一轮明月悬在中天。
千里之外,一座千年古庙的飞檐突然发出的轻响。
碎瓦坠地时,庙里的老和尚正蹲在灶前添柴,锅里煮着刚收的新米,没人抬头看天。
第二日清晨。
谭浩的油条摊前异常安静。
他支起油棚,望着空落落的长凳直纳闷——往常这时候,早该有老丈端着粗瓷碗来要豆浆了。
啪嗒。
一粒石子砸在他脚边。
谭浩抬头,就见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像条黄色的龙,正卷着晨雾往三里坡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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