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城的晨雾尚未散尽,玄箴攥着一叠墨迹未干的纸笺,指节因用力在青砖墙上蹭出红痕。他刚从城主府出来,里头那几个老学究仍在喋喋不休地讨论“九贤监政会”的章程,说要于便民站旁立石像,将谭浩的容貌铸成金身——可他 分 明在那泛黄的纸页角落,瞥见“神意裁决”四个大字下,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士农工商,各安其位”。
“荒唐!”玄箴咬着牙穿过青石巷弄,鞋跟叩击路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路过王婶的豆浆摊时,那妇人正往陶壶里装着甜酒酿,见他行色匆匆,笑着招呼:“玄大人,来碗酒酿圆子?九殿下前儿还说要加些桂花蜜才更香——”玄箴喉头一哽,勉强挤出个笑容,脚下却未停步。
城边的猪棚隐在老槐树荫下,尚在半里外,混着稻草味的腥气便已扑面而来。
玄箴拨开竹篱笆,正瞧见谭浩蹲在泥地里,指尖捏着截炭笔,面前的小黑猪甩着尾巴,正努力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写‘扫’字,”谭浩翘着腿,嘴角叼根草茎,“尾巴尖往左边带,对,再用点劲儿——嘿你这夯货,又画成个烧饼了!”
“殿下!”玄箴一脚踢开挡路的草垛,惊得小猪“嗷”一声钻进草堆。
谭浩慢悠悠抬起头,炭笔在掌心敲了敲:“玄大人这是跟谁置气?王婶今早的豆浆忘了搁糖?”
玄箴将纸笺拍在他脚边,页面上“九贤监政会”几个字被晨露洇得模糊:“他们要把您捧上神坛!说往后断案须先问‘神意’,连修渠分田都要祭司念诵什么《新律经》——您前日才说的‘人人能说话’,眼看就要变成‘只有他们能代神发言’了!”
谭浩弯腰拾起纸笺,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子陈年书虫的霉味儿。”他随手将纸揉成一团,弹进旁边的猪食槽,“上个月张木匠家小子偷枣,王婶主张罚他扫街三日;上上个月李屠户缺斤短两,孙大娘领着街坊堵了他的肉摊——那时可没什么神坛,事情不也了了?”
“可如今他们是要将这些约定俗成,变成‘神定’的铁律!”玄箴急得额角见汗,“待您的名号成了庙里的牌位,往后谁还敢说‘我觉得不公’?只怕人人只会道‘神谕未允’!”
谭浩忽然笑了,伸手挠了挠小黑猪的耳根:“那便让‘神’亲自开口。”他从怀里摸出粒瓜子,“咔”地嗑开,“三日后,便民站那口规矩井,该涌水了。”
三日后卯时,便民站废墟前早已人山人海。
那口被瓦砾掩埋三年的老井忽然咕嘟作响,浑浊的泉水裹着泥块喷涌而出,溅落在青石板上,却“滋滋”作响,凝成金漆般的字迹:“下一任值班人,抽签定夺。”
“神显灵啦!”卖糖葫芦的小顺子尖着嗓子一喊,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老者伏地叩拜,有孩童踮脚去触摸水痕,玄箴立于井边,看着水字中那依稀可辨的歪扭笔锋——与谭浩三年前教娃娃们写的“轮值表”,像了十足。
午时日光正烈,谭浩晃悠悠从人后钻出,手里拎着只缺了口的陶碗。那是他三年前喂猪用的,碗边还粘着点干涸的红薯皮。
“都静静!”他把碗往井沿上一磕,发出清脆声响,“从今日起,我谭浩,退休了。”
人群霎时鸦雀无声。
林诗雅静立墙角阴影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零零九”木牌。牌上的刻痕不知何时泛起温润光泽,仿佛被千万遍小心翼翼地握过。
“这碗,”谭浩高举陶碗,“盛过猪食,盛过王婶的豆浆,也盛过孙大娘的绣花线。往后,谁抽中它,便是‘代班神’。”他从怀中取出个布包,哗啦啦倒出一把竹签,“抽中红签,管修渠;绿签,管分粮;黄签的——”他眨眨眼,“专抓偷甜酒酿的小毛贼。”
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六岁的小芽芽举着根红签,从人缝里钻出来,羊角辫歪在一边:“浩哥哥,我抽到红签啦!”
谭浩蹲下身,将陶碗轻轻放入她怀中:“小代班神,明日西巷那口井该修了。记着,若修不好,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