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刻的寂静,被谭浩猛地坐起的身影骤然打破。他怀里的黑猪被甩进草堆,兀自叼着他裤腿的布条哼哼唧唧。
冷汗滑进衣领,梦中那金殿的景象仍在眼前晃动——万人跪伏于汉白玉阶下,仰头望着高台之上的他,声浪如潮:“请神裁断粮税!请神定夺婚丧!”
“真够晦气的。”谭浩抹了把脸,用脚轻轻拨了拨小猪圆滚滚的肚皮。
月光从猪棚的破洞漏下,在泥地上铺了层银霜。他刚想躺回去,远处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直敲在天灵盖上似的。
这声音他太熟了——三年前东岭城遭灾,城主府祭天,请了二十八个道士敲的就是这种青铜古钟。
他扒着猪棚的篱笆向外张望,东岭主峰的轮廓在夜色里泛着怪异的光。揉了揉眼睛细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半山腰竟凭空冒出一座飞檐斗拱的庙宇,朱红门柱上悬挂着鎏金匾额,“九贤正殿”四个大字在月光下刺得人眼疼。
门前香案上高香缭绕,几个白须老者身披青布滚金边的“神官袍”,正搀扶着一位颤巍巍的老妇人下跪:“头要触地,心要虔诚,神才会显灵庇佑。”
“我赞成谁反对来着?”谭浩扯了片草叶叼在嘴里,蹲在篱笆上数着香案前的人影——卖豆腐的王伯、挑水的李二,连昨日还跟他抱怨鸡瘟的张婶都在列。
小猪拱着他的脚踝,他弯腰将猪抱进怀里,望着那袅袅香烟直犯嘀咕,“合着我这躺平的,倒成了他们新的绩效考核标准?”
第二日清晨,日头还未晒热青石板,谭浩就拎着喂猪的破陶碗晃悠到山脚。刚转过街角,便听见一串童声脆生生地喊:“神骑猪,升仙台!今日宜纳贡,忌懒政!”抬头一看,七八个孩童举着木牌游行,牌上用红漆画着他骑小黑猪的模样,连猪尾巴都给画成了祥云状。
领头的小胖子叉着腰,活脱脱学着昨日那白须老者的腔调:“神谕降下,每家须献鸡一只、米三斗,此乃敬神之本分!”
“本分个棒槌。”谭浩刚要开口,就见便民站的竹帘被猛地掀开。
玄箴攥着半卷已改成“献礼清单”的轮值表冲出来,花白胡子气得直抖:“这是让百姓记工分的簿子!不是让你们填贡品的清单!”围观的妇人连忙拽着自家孩子后退两步,张婶把竹篮往怀里紧了紧:“玄大人,您这是要阻拦我们敬神?若是触怒了神明……”
“他们信的,早已不是谭浩。”林诗雅的声音从一旁茶摊传来。她身着月白道袍坐在竹凳上,袖中玉符已碎成齑粉,“他们只是想借‘神明’之名,行管辖之实。”谭浩抬眼,正撞上她清冷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已看透香灰背后的算计,“你看那几个白胡子,昨日还在酒肆抱怨粮价太高,今日便披上了神官袍。”
话音未落,“九贤正殿”方向一道金光腾起。
谭浩眯眼望去,几个“神官”正围着一块青铜牌手舞足蹈,牌上歪歪扭扭刻着“九贤降旨:设监政会,统摄百务”。
他蹲上旁边的矮墙,从怀里摸出把瓜子嗑起来:“得,这是打算把我当成橡皮图章,他们来当握笔的人。”
当夜,暴雨倾盆。
谭浩没回猪棚,反而摸黑上了主峰。庙门未锁——毕竟是“神明”的地盘,谁会防范神明呢?
他踩着积水走进大殿,神坛上那尊鎏金神像手捧陶碗,竟与他喂猪的那只一模一样。
谭浩嗤笑一声,将怀里那只破陶碗“当啷”一声搁在神坛正中——正是三年前小芽芽抽到红签时,他亲手递出的那只。又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贴在神像胸口——那是他用断砖在废墟画下的第一版《便民站值班守则》,边角还留着火烧的痕迹。
他摸出火折子,在香案前蹲下身。贡品堆里有整鸡、米袋,还有叠得整齐的“监政会章程”。
“要烧了这庙?”林诗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雨水的湿凉。
谭浩抬头,见她抱剑立于雨中,发梢滴水,却未撑伞。
他咧嘴一笑,火折子“刺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