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朱红宫门刚推开一道缝隙,玄箴的官靴便已踏过满地新落的玉兰花瓣。他手中捧着黄绫包裹的《正俗令》副本,袖口还沾染着早朝时皇帝亲手递来文书留下的墨香——那位至尊老者提及“九弟最怕麻烦”时,眼角的纹路仿佛比御案上那本厚重的《起居注》还要深邃。
“都把精神提起来!”玄箴站在城门楼高处,抖开圣旨,羊皮纸在风中哗啦作响。他望着底下攒动的人头,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青禾镇,那个硬往他怀里塞麦芽糖的卖糖人老汉,念叨着“九皇子就好这口甜滋滋的”。此刻,那块糖还在他腰间坠着,硌得人心里发沉。
“谭浩是人,不是图腾!”玄箴提高了嗓门,靴底重重磕在冰冷的城砖上。
底下百姓交头接耳,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举手问道:“大人,那前日山神庙的泉水忽然变甜,难道不是九皇子显灵?”
“是山民们合力挖通了地下暗河。”玄箴从怀中抽出一张水文图,展开时带落几点碎糖渣,“上个月你们镇子上报旱情,是九皇子吩咐工部连夜勘测的水脉。”他望着老妇浑浊却认真的眼睛,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他让人去挖井取水,不是让人去烧香拜神。”
镇东头传来拆毁祠庙的敲打声。几个青壮汉子正举着家伙什砸向那块“九皇子显圣祠”的牌匾,木屑飞溅,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突然扑过去,死死抱住红漆柱子:“不许砸!我阿娘说,九哥哥会从天上放的风筝里看见我们的!”
她紧紧搂着的纸鸢还湿漉漉地沾着浆糊,翅膀上歪歪扭扭地贴着红布条。大人们面相觑,领头的汉子抹了把汗,把木槌往地上一扔:“砸个啥劲儿!小祖宗们乐意贴,就当是给老树系红绳,图个吉利罢了!”
玄箴望着那只翅膀歪斜的风筝被风吹上屋檐,忽然想起昨日在茶棚听到的童谣——“懒龙醒,甜糕到”,如今细想,哪里是什么神谕,分明是孩子们偷偷烤糊了米糕,怕被先生责骂,才编出来的俏皮话。
他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官服袖口,袖中那块麦芽糖终于彻底化了,黏稠的甜意渗进布料,倒像极了这人间挥之不去的烟火气息。
雪谷里,正午的阳光让冰棱滴着水。林诗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膝的积雪中,望着那间灰扑扑的冰屋,忽然觉得腰间悬挂的斩仙剑沉重得令人窒息。
随行的三名弟子缩着脖子跟在她身后,年纪最小的阿青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圣女,这屋子……看着比咱们星辰仙宗堆放杂物的柴房还要破败……”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时,一股暖烘烘的、带着人息的气流扑面而来。桌上的瓜子壳摆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困”字,半杯凉茶里飘着一片枯干的茶叶——像极了谭浩总是随意叼在嘴里的那根草茎。
墙角堆着七本手抄的《懒人守则》,封皮上墨迹犹新。林诗雅随手翻开一本,看到后记里写着:“罚抄是因为偷了赵大婶的糖饼,但九皇子说‘饿着肚子睡不着不算错’,所以我抄得很慢。”
“圣女!”阿青突然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膝盖压碎了一片薄冰,“我们拆了那么多祠庙,烧了那么多画像……可这屋子要是也要收走……”他喉结滚动,声音哽咽,“就像……就像把人心口唯一一点暖和气儿给捅漏了。”
另外两名弟子也跟着跪下,雪水迅速浸透了他们的道袍下摆。
林诗雅的目光落在床铺上那明显的塌陷痕迹上——那是谭浩总爱蜷缩着睡觉的地方。她想起前日在金殿上,皇帝摩挲着那碗已经凉透的粥,叹息着说“九弟最怕旁人替他操心”。
她伸手轻轻抚过门框上那些细密的划痕,那是小花猪日复一日蹭出来的,每一道都仿佛还带着毛茸茸的暖意。
“原样保留。”她解下腰间代表星辰仙宗权威的玉牌,轻轻放在那堆瓜子壳旁边,“回去复命,就说……此处已查验完毕,无需变动。”
冰屋的房梁之上,谭浩闭着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听见林诗雅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能感知到玄箴在城楼上擦拭额头时的那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