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房里的油灯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定,灯芯“噼啪”爆开一朵灯花。
王奶奶托着碎花襁褓中的婴儿,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尚显皱巴巴的小后背——刚啼哭过一声的小娃娃,竟自己翻了个身,像只小虾米般蜷缩起来,后脑勺对着满屋子的人,连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也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刘婶儿你快瞧!”王奶奶的嗓门不由得拔高,“这娃儿,生下来就晓得 躲 清静!我接生四十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连哭都像是被人搅了好梦的不情愿!”她将婴儿往刘婶怀里送,襁褓的一角却被一只小拳头紧紧攥住,“你摸摸这力道,身子软得像团棉花,可这往人怀里钻的劲儿,倒像是急着要找个地洞藏起来似的!”
刘婶忍着生产的余痛,汗湿的手却舍不得松开孩子,指腹轻轻蹭过婴儿后颈上细软的胎毛:“兴许在娘胎里就嫌外头吵闹……”她话音未落,窗外猛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邻居张大爷家的破铜盆被风刮倒了。
襁褓里的小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原本蜷缩的姿态收得更紧,连露在襁褓外的小脚趾都蜷成了小小的月牙状。
“这事儿透着邪性!”刘老汉蹲在炕沿边搓着手,烟杆无意识地在泥地上敲得梆梆响,“上回县太爷来村里宣旨,说要严查什么‘极静之息’,据说是跟九皇叔转世有关……”他没说完,王奶奶已经风风火火地扯着围裙跨出了门槛:“我得赶紧去跟村长说道说道!这事儿可万万耽搁不得!”
夜色浓重,王奶奶的粗布围裙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一脚踹开村长家歪斜的篱笆门时,老村长正就着一碟咸菜喝稀粥,闻言筷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真有这等事?”他胡乱抹了把嘴,抓起破旧的草帽扣在头上就往外走,“上个月县丞还特意交代,凡是出生后三刻内不睁眼、哭闹不超过半柱香的婴孩,都得立刻报官——这娃娃倒好,哭了一声就躲起来不理人了!”
归心塔内,青铜灯树上的一簇幽蓝鬼火毫无征兆地爆燃起来。
玄箴正往一张黄符上勾勒最后一道纹路,指尖微顿,冷冽的目光扫向案头那本自行震动的《守灵名册》。先前那行血字尚未完全褪去,他屈指一弹册页,名册顿时泛起不祥的红光,东域边陲的坐标在纸面上凝成一个刺目的红点。
“来得倒是快。”他低笑一声,袖中滑出的数张黄符“唰”地化作道道金光消散,“传我命令,调派三十六名密探,携带最新炼制的‘测怠仪’,秘密潜入东域各村落。”他的指节在案几上叩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记住,那仪器专测婴孩周身散发的‘松弛之气’——九皇叔当年即便在御花园晒日头,都能引动‘天地同息’的异象。他若转世,即便是打一个哈欠,弧度里也该带着三分大道韵味。”
三日后的清晨,刘婶家的土房外,多了一个挑着货担的“货郎”。他蹲在墙根下,看似漫不经心地啃着煎饼,眼角的余光却总往那扇破旧的木窗里瞟——货担的夹层里,一盏巴掌大小的青铜鼎正隐隐发烫,鼎盖上悬浮的银针毫无规律地忽快忽慢转动着。
“第七次了。”藏在暗处的密探捏紧了腰间的传讯符,低声道,“测怠仪再次示警,数据显示这婴儿的心跳比寻常婴孩慢了半拍。”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到货郎担后,正要掀开布帘确认,动作却猛地顿住——透过窗缝,他看到那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娃娃,正奋力蹬着小腿尖声哭闹,胖乎乎的脚丫把被子踹得乱七八糟,嘴里还叼着半根竹筷子,啃得“嘎吱”作响。
“这哪里有一丝‘极静之息’的模样?”随后赶到的监察官皱着眉,伸手想掀开襁褓查看,却被小娃娃一把抓住手指,那肉乎乎的小手竟攥得他生疼。与此同时,测怠仪上的银针开始疯狂乱转,最后“叮”一声,死死钉在了代表“躁动”的刻度区间。
监察官黑着脸收起仪器,语气带着愠怒:“误报!这娃儿闹腾得几乎要掀翻房顶,立刻撤离!”
密探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后,土房里的油灯再次结起了灯花。深夜子时,万籁俱寂,襁褓里的小身子轻轻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