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晨雾尚未散尽,第三日的鸡鸣刚刚划破天际,谭浩在摇篮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一只小胳膊从薄被里挣脱出来,肉乎乎的拳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解除监控后的这三日,他睡得格外踏实,连梦境都似乎轻盈了许多。
可今日这公鸡啼叫得异常嘹亮持久,一声高过一声,直往他耳朵里钻,像有根细针在不断戳刺他那点残存的睡意。
“吵……”幼童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粉嫩的唇瓣撅起,又把小脑袋往铺着草席的摇篮深处拱了拱。
他全然不知,这声带着浓浓奶气的抱怨,竟如同滴墨入水,顺着蜿蜒的地脉纹路,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几乎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域平原,正上演着一片诡异的沉寂。
昨日还在田埂上悠闲踱步的耕牛,此刻四蹄摊开趴在泥地里,连尾巴都懒得甩动一下;往日潺潺不息的溪流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水面凝结着冰层般的波纹,连一片落叶都沉坠缓慢;最令人心惊的是山林间的雀鸟,它们扑棱着翅膀从枝头栽落,歪着脑袋缩成毛茸茸的一团,竟像是集体中了某种沉睡的咒语。
“报——!”钦天监的信鸽撞碎了檐下的铜铃,带着血痕的信笺“啪”地落在观星台的紫檀案几上。
白发苍苍的监正颤抖着手展开信笺,朱砂批注的“地脉昏睡异象”四个大字,刺得他眼眶生疼。
“快!传太卜局众人即刻推演!”他情急之下踹翻了脚边的星盘,青玉雕琢的棋子“骨碌碌”滚了一地,“东域乃我朝粮仓根本,若地气七日不苏,今秋百姓便要啃食树皮了!”
三个时辰后,烟雾缭绕的演卦房内,十二枚用于占卜的龟甲同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最为年长的太卜突然喷出一口乌血,手指死死抠进案几边缘,嘶声道:“卦象显示……至静之源……与龙脉呼吸同频……是、是九皇子转世之息!”
“荒谬!”监正拍案而起,然而话音未落,又一只信鸽疾飞入内,撞在窗棂之上——这次的信笺上,潦草地画着一面倒伏的“醒龙幡”。
幡旗的褶皱处,歪歪扭扭的墨迹仿佛正在渗血,依稀可辨是三个字:“吵,拆了。”
“这竟是……”监正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醒龙幡乃是镇守地脉的重器,需三位化神境修士合力方能催动,此刻却自行卷曲如麻花,旗面上的字迹分明是稚子手笔。
他猛然想起三日前归心塔解除监控的密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沉声道:“传旨:即刻重启监察!调遣三百风水师,携醒龙幡速赴东域,务必唤醒地气,严密排查所有可疑婴孩!”
山村里,谭浩终于在第七声高亢的鸡鸣中彻底醒来。他蹬开薄被坐起,圆溜溜的眼睛还蒙着一层水雾,小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院外的老母鸡仍在扑腾,他歪着脑袋望向竹窗,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对着窗纸轻轻一戳——“噗”地捅出一个小洞。
“不吵了。”他含糊地嘀咕一句,又安心地躺了回去。
这声嘀咕刚落,正在村口试图竖起的醒龙幡,旗杆突然“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幡面“唰”地展开,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用指尖蘸着泥水写就:“吵,拆了。”
负责竖幡的风水师们全都目瞪口呆。为首的中年修士颤巍巍地摸向腰间罗盘,只见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叮”的一声,死死指向村东头那间简陋的草屋。
“那、那是九皇子暂时的居所……”有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休得胡言!九皇子早已被证实是普通婴孩——”反驳的话尚未说完,那罗盘竟“轰”地炸成碎片,崩了说话人一脸黑灰。
与此同时,云端之上,林诗雅指尖正捏着一片微光流转的星屑。她白衣飘拂,眉峰微蹙,指尖流转的星辉将下界的动静照得一清二楚。当看到醒龙幡倒伏的瞬间,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袖中悄然飞出七枚烙印着星纹的玉符。
“紫微偏移,真神已遁西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