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比往日要快。山脚下的王二柱挑着空粪桶往回走,裤脚还沾着从那些昏迷修士青衫上蹭来的灰。他刚才把最后一个瘫软的巡查使塞进板车时,缠在那人身上的土豆藤猛地一紧,吓得他手一哆嗦——可那藤蔓随即又松开了,芽尖还轻轻晃了晃,像是在逗他玩儿。
“二柱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从山路上跑来,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我奶奶说,那七个神仙脑门上的字还在发烫呢!我爹好奇摸了一下,烫得直甩手!”
王二柱抹了把额头的汗,板车轱辘压过碎石,发出咕噜声。“你奶没说错,”他压低嗓子,“那字儿……像用烧红的火钳烙上去的。可那土豆藤更邪门,我刚想掰一根看看,‘滋啦’一声,藤蔓冒起青烟,反倒把我手烫了个泡。”
小丫头惊得瞪圆了眼,手里的烤红薯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山风四处传开。镇口茶棚里,老茶客拍着桌子:“你们说那个九皇子?不就是以前老在御花园打盹的那个病秧子?”
“嘘——小声点!”茶棚老板慌忙掩上半扇木门,“我家闺女在宫里做洒扫,她说昨儿夜里,九皇子的菜园子直冒金光,跟罩了层金纱帐似的!”
“金纱帐?”
“就是金纱帐!”老板拍得桌子咚咚响,“我闺女亲眼所见!说那光暖和得很,比伏天的日头还舒服!”
而此时,众人议论的中心,正蹲在自家菜园边上啃烧饼。谭浩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裤腿卷到小腿肚,脚边放着个缺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咸萝卜条。晨光透过那道屏障落在他身上,把几缕不听话的翘发染成了淡金色。
“咔嚓。”他咬下一口烧饼,忽然皱了皱眉,喉结滚动,费力地把那口有点噎的饼咽下去,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芝麻粒。
“诗雅,”他侧过头,朝身后喊了一声,语调里带着点被打扰后蔫蔫的不耐烦,“谁在我家门口乱贴东西?”
林诗雅正弯腰侍弄菜苗,闻声直起身。今日她未束高马尾,乌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素白的裙摆沾了几点泥印——倒真有几分农家女子的模样了。她顺着谭浩的视线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三尺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竟矗立起一块玄铁碑。碑身泛着幽冷的光泽,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碑底隐隐传来沉闷的雷音。
“是律令碑。”她走过去,指尖将触未触,又缩了回来,“灵界执法殿用来标记管辖地界的信物。”她的指节微微攥紧,“此碑一旦扎根,方圆十里内的灵气流转,都得遵从碑文法则——”
“听它的?”谭浩把最后小半块烧饼塞进嘴里,含糊地重复,一边拍着裤腿站起来,顺手将包烧饼的油纸朝空中一抛。那油纸轻飘飘地飞起,像一片无力的云。
林诗雅望着那抹素白,忽然想起昨夜谭浩蹲在菜地里边浇水边嘀咕的话:“咱这园子的规矩,是黄瓜藤得往东爬,茄子花得在辰时开。”
此刻,油纸正荡到玄铁碑上方。碑身上的朱砂符文骤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用力擦拭。林诗雅听见细密的碎裂声——那是符文内封印的天道律令正在崩解。
她下意识抓住谭浩的衣袖,指尖触到他手腕上薄而温暖的皮肤,像是触到一块被午阳晒暖的鹅卵石。
“我不准它立在这儿。”谭浩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今天的腌萝卜有点咸。
下一刻,玄铁碑开始扭曲变形。顶部的尖角向下塌陷,碑身中部不规则地鼓胀,底部的符文化作缕缕青烟,被风一吹便散了。
等林诗雅再定睛看时,哪里还有什么威严的律令碑?原地只剩一口黑黢黢的土灶台。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烤得几颗土豆滋滋冒油,焦香混着一丝糊味钻进鼻腔。
“成了?”谭浩歪头打量了一下,蹲下身,捡起根树枝拨了拨灶膛里的火,“火候还行,没烤焦。”他夹起一颗土豆,在手里颠了颠,吹掉表面的灰,递给林诗雅,“尝尝?新口味,说不定带点碑文的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