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住手中的法杖，仿佛要将其从最微观的层面彻底洞穿。
洞窟内，唯有远处熔岩翻滚的咕嘟声，以及唐衡愈发沉重的呼吸。
张凡静立原地，纹丝不动。
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磅礴的心神力自唐衡体内涌出，如无形巨网，将【万物滋长之杖】寸寸包裹。
唐衡在用他固守一生的“道”，解析这件颠覆他认知的造物。
时间仿佛在高温中凝固。
张凡额角的汗水刚一渗出，便被热浪蒸发。
终于。
“呵……”
唐衡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笑。
紧接着。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由低到高，愈发癫狂，最终化作撼天动地的咆哮，在巨大的地底洞窟中掀起狂澜！
这笑声里没有愤怒，亦无鄙夷。
只有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狂喜，一种毕生信仰被一锤砸碎后的癫（dùn）狂（wù）！
张凡心头剧震。
老师这癫狂的笑声，与其说是疯魔，不如说是压抑了毕生的枷锁被一锤砸碎后的狂喜！
他瞬间明白了，老师通过这柄法杖，窥见了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
唐衡猛地抬头，那张刚毅的面庞上，此刻竟是老泪纵横！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张凡，那眼神像在审视一个怪物，又像在仰望一件稀世珍宝。
“我错了……”
唐衡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亢奋。
“我他妈的，错得离谱！”
他高举着那柄狰狞的法杖，形同疯魔。
“我口口声声，让你去感受材料的意志，去聆听它们的声音，去成全它们的‘道’……”
他猛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捶打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块顽铁。
“可我呢？！”
“我他妈的自己，才是那个最冥顽不化的蠢货！”
唐衡的另一只手，指向那柄被他敲出七阶品质的【雷切】。
“我用六阶的紫雷曜钢，敲出了七阶的【雷切】。”
“我以为，那是‘造’的极致！是化腐朽为神奇！我以为，那就是赋予了它生命！”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浓烈的自我厌弃。
“狗屁！”
“那不是生命！那是我意志的奴隶！”
“我只是用我的‘道’，强行扭曲了它的‘道’！我只是在告诉它，你应该更锋利，你的能量回路必须这样走！我只是在把我对雷电的理解，野蛮地塞进它的脑子里！”
“它根本没有选择！”
唐衡的咆哮，字字句句都像烙铁，烫在张凡的心头。
他没有发懵，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了锻造【不屈壁垒】时，自己与那份荣耀意志的小心沟通；想起了自己给予那面残盾“活下去的希望”。
原来，自己无意中走的“成全”之路，恰恰是老师穷其一生都未能踏足的“新生”之道！
“我教你，要去‘听’。”
唐衡的脸上，泪水混杂着汗水，不断滑落。
“可我自己，却一直在‘说’！”
“我说要有光，于是它便发了光，但那光，是我想要的颜色，不是它自己想绽放的色彩！”
“我以为我是在创造生命，其实我只是在制造一个个更精美的提线木偶！”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万物滋长之杖】，眼神无比复杂。
其中有嫉妒，有羡慕，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释然。
“我明白了……”
他喃喃自语，声如梦呓。
“我终于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