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也悄然隐没在天际线之下,只余下城市边缘一片朦胧的、由深蓝向墨黑过渡的底色。沈家别墅二楼那间宽敞的画室里,只亮着一盏老式的、有着绿色玻璃灯罩的落地灯,昏黄而集中的光线,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精准地打在立在中央的画架,以及画架前那抹纤细专注的身影上。
叶栀梦微微蹙着眉,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几乎要贴到画布之上。她右手捏着一支极细的狼毫笔,笔尖蘸取了一点点几乎与底色融为一体的钛白混合着那不勒斯黄的微妙色彩,小心翼翼地,在画布上那一片描绘着黄昏花园的浓郁绿色中,点缀着最后几缕穿过繁茂枝叶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纤细光斑。
这幅名为《微光》的油画,是她为这次毕业画展精心准备的核心作品,倾注了整整三个月的心血。画面上,沈家老宅后院那个她时常流连的、有些荒芜却生机勃勃的花园,在黄昏时分被渲染得如同一场幽深的梦境。光影交错,色彩层层叠叠,试图捕捉那种静谧中孕育着无限生机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试图将这段“寄居”生活里,那些复杂难言、却又真实存在的、丝丝缕缕的暖意与归属感,隐秘地藏进艺术的表达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的气味,混合着各种矿物颜料本身的、略显沉郁的 earthy 气息。她的袖口,甚至脸颊一侧,都不小心蹭上了些许赭石和群青的痕迹,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眼前这一方画布之上。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被打碎的星河,零星地亮起。别墅里静得出奇,平日里佣人们轻手轻脚的走动声也早已歇下,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画笔的鬃毛与粗糙画布表面摩擦产生的、细微而持续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又像夜雨敲窗。
她终于停下笔,身体微微后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纤细的脖颈和肩膀传来一阵清晰的酸涩感。她轻轻“嘶”了一声,抬手揉捏着僵硬的肩颈肌肉,正准备起身去厨房倒杯水,润泽一下干渴的喉咙,也活动一下几乎麻木的双腿。
就在这时,身后极其轻微地,传来了一声几乎被地毯完全吸收的脚步声。
那声音太轻,太突兀,与这深夜的寂静格格不入。
叶栀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猛地回头——
沈砚辞就站在画室门口。
他似乎是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那身剪裁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只是领带被扯松了,随意地挂在颈间,为他平添了几分白日里罕见的、略带颓靡的慵懒。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挺拔修长,如同逆光而立的剪影。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难测。
然而,与他这身冷峻打扮形成微妙反差的是,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杯,杯口正袅袅地升腾着白色的热气,散发出一股醇厚的、带着甜香的牛奶气息。
“画到现在?”他迈步走进来,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从她略显疲惫的脸庞上掠过,随即,便落在了她身后那幅几乎完成的《微光》上。
他的视线在画布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审慎的、近乎评估的意味。当他的目光扫过画面右下角,那片描绘着爬满常春藤的古老廊柱的阴影区域时,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在那片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墨绿色阴影边缘,借助几笔巧妙的高光处理,隐约勾勒出了一个背对着画面、倚柱而立的男性侧影轮廓。那身影颀长,肩线平直,虽然只是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融入背景的剪影,但那姿态,那线条……竟与他本人,有着某种令人心惊的、难以言喻的相似。
叶栀梦的脸颊“腾”地一下泛起了红晕,像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人无意间窥探。她有些慌乱地放下揉肩膀的手,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似乎想挡住那个角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明天……明天就要正式布展了,我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再把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