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决的余音仿佛还在“星蜉”号的舰桥内回荡,但那短暂而坚决的“前进”决议,已然将三人抛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轨道。之前悬浮于边缘的压抑感,在飞船引擎向量喷口调整,正式指向“沉默者”卡冈图雅那深邃黑暗核心的瞬间,被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磅礴的力量所取代。
最初的征兆并非来自视觉。观测窗外的星空依旧,只是那片中心的黑暗更加浓郁,仿佛能吸收灵魂。首先袭来的是声音——或者说,是声音的消失。飞船引擎那原本稳定、令人安心的低频嗡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开始发生奇异的畸变。音调被拉长、扭曲,像一段被慢放了数倍的磁带,带着一种不祥的粘滞感,最终衰减成一种来自极遥远深渊的、若有若无的回响,然后……彻底沉寂。
绝对的寂静,如同实体般压了下来。这不是宇宙真空常见的静默,而是一种被剥夺了某种基本背景后的、令人心悸的“虚无之静”。
“引擎输出功率正常,但推进效率正在指数级衰减。”陈智林博士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他的双手在控制台上飞速移动,调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极强的引力梯度区。广义相对论效应开始主导,常规的动力学在这里……正在失效。不是引擎停了,是它产生的推力,相对于我们身处的时空弯曲,变得微不足道了。”
傅水恒教授稳坐于指挥席,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地注视着主屏幕。上面代表“星蜉”号的绿色光点,正沿着一条被计算好的、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曲线,缓慢而坚定地滑向那个代表事件视界的红色虚线圆圈。“我们不再是被‘推着’走,智林。从现在开始,我们是顺着时空的几何结构,在‘滑落’。”
他的话音刚落,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每一个人。
那不是加速度带来的过载,没有将他们狠狠压向座椅的G力。恰恰相反,一种失重感开始弥漫,但远比失重更诡异。仿佛他们脚下(如果在这微重力环境下还有“上下”之分的话)的“坚实”空间结构本身正在塌陷、流失。他们不再是航行于宇宙之海的船只,而是变成了跌向瀑布边缘的水滴。
初始的滑落:时空斜坡的无形之手
“开始了……”小愽文小声呢喃,他的手紧紧抓着座椅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轻得像要飘起来,但同时又有一股向下(向着那片黑暗)的、无可抗拒的牵引力,作用于他身体的每一个原子,甚至作用于他的意识本身。这不是物理的拉扯,而是空间本身在向深渊倾斜,他们只是这倾斜平面上自然而然开始滑动的物体。
飞船外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开始出现异常。原本稳定的原子钟计时,与飞船上另一台位于较弱引力场的参照钟相比,出现了可测量的偏差。“时间膨胀效应确认,”陈智林报告道,声音带着科学发现的本能激动,尽管这发现意味着他们正滑向更危险的境地,“我们的时间,相对于外部宇宙,正在变慢。”
窗外的星空,开始上演一场无声的、怪诞的戏剧。
最初是细微的扭曲,仿佛隔着一层不均匀的热空气看景物。熟悉的星座开始微微变形,星光的颜色也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靠近黑洞边缘的恒星发出的光被引力拉向了光谱的红端。但随着“滑落”的持续,这种扭曲迅速加剧。
星星不再只是变形,它们被拉长了,像一团团被无形手指捻开的彩色光泥。一些原本在黑洞侧后方的恒星,其光线被强大的引力场弯曲,竟然绕过了黑暗的盘面,出现在了他们视野的侧前方,形成了多重、扭曲的鬼影。整个宇宙的星空,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透镜之中,所有的几何规则都被打破、重组,呈现出一幅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图景。
“引力透镜效应……”傅愽文睁大了眼睛,忘记了紧张,完全被这宇宙级的奇观所震慑,“爷爷,星星……它们在跳舞,还是……在融化?”
傅水恒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