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由博文纯粹意识共鸣所指引、经由我和傅教授艰难修正并固化的“概率之路”,如同一条被无形之力绷紧的银弦,在狂暴的恒星洪流与致命的辐射漩涡中,维系着我们这艘“漫游者”号最后的生机。飞船此刻的航行,已非寻常意义上的空间跨越,更像是一种在刀锋边缘的精准舞蹈,一次对物理定律极限的微妙挑衅。
舷窗外,景象已超越了人类想象力所能勾勒的极致。恒星不再是遥远天际静谧的光点,它们拥挤得如同夏日河堤旁密密麻麻的萤火虫,不,远比那更甚——它们是燃烧的、咆哮的、相互倾轧的巨兽。一颗蓝超巨星喷吐着灼热的等离子体吐息,其光芒锐利得能刺穿灵魂;不远处,一颗膨胀的红巨星则像垂死的君王,缓慢而无可挽回地吞噬着邻近行星的残骸,抛洒出富集重元素的星云,如同弥留之际散落的财宝。更远处,恒星碰撞的闪光此起彼伏,那不是短暂的烟花,而是持续不断、仿佛宇宙基底背景般的惨白亮斑,每一次闪烁,都意味着难以想象的质量与能量在瞬间被重新抛洒入物质的洪炉。
飞船的每一次规避机动都剧烈得如同痉挛。惯性阻尼器全力运转,仍无法完全消除那瞬间的过载,我们的骨骼在低声抗议,内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警报系统已经习惯了这种持续的高压环境,大多数次要警告被暂时静默,只有那些预示着即刻船毁人亡的最高级别警报,才会以撕裂耳膜的频率骤然响起,然后又在我们堪堪避过危机后,不甘地沉寂下去。
傅水恒教授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牢牢钉在主控台前。他的双眼紧盯着全息导航星图,上面代表我们飞船的光点,正沿着那条纤细的蓝色路径,以令人心悸的缓慢速度向前挪动。他的手指偶尔在虚拟键盘上轻点,发出微调的指令,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外面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全息电影。
“引力扰动的频率在增加,”他沉声道,声音穿透飞船龙骨传来的、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空间结构本身在这里变得……‘粘稠’了。”
我感受着他话语中的含义。确实,飞船的推进器反馈数据显示,维持同样加速度所需的能量正在指数级攀升,仿佛我们正驶入一片无形的、由纯粹引力编织成的泥沼。这不是来自某个单一星体的引力,而是来自前方那片无法用肉眼直接观测,却以其无可抗拒的威严统御着这整场恒星末日狂欢的——银河系核心,那片质量高达太阳数百万倍的、超级巨型黑洞的引力疆域。它的存在,如同一个无形的、质量与引力的绝对深渊,拉扯着一切,扭曲着一切。
“事件视界望远镜的间接观测数据,在这里需要完全重新校准。”我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浏览着传感器传来的、近乎疯狂的数据流。“时空曲率已经陡峭到足以让光线产生明显循环的程度。看那里——”我指向舷窗外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区域,但若仔细凝视,会发现其边缘恒星的图像被拉扯、扭曲成了怪异的圆弧,“——引力透镜效应已经强烈到形成了‘爱因斯坦环’的雏形。我们正在接近真正意义上的引力禁区。”
博文这次没有趴在舷窗前,而是被牢牢固定在他专用的安全座椅上。小家伙的脸色有些苍白,持续的高过载机动和外界那纯粹物理意义上的、狂暴的能量宣泄,显然对他幼小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的,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不再去试图“听”那些混乱的“声音”,而是像一个小小的传感器,直接感受着那股来自宇宙最深处的、磅礴无匹的引力脉搏。
“爷爷,”他小声地说,声音在飞船的轰鸣中细若游丝,却奇异地清晰,“我们……是不是快要到‘那个大家伙’的家了?”
傅教授转过头,看向孙子,严峻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柔和。“是的,博文。我们正在进入它的‘庭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导航星图上代表路径终点的标记亮了起来。同时,飞船前方,那由无数恒星拥挤、碰撞形成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光之壁垒,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缓缓拨开,露出了一道……“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