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蔚蓝的星球,如同记忆深处最温柔、最璀璨的宝石,依旧静静地悬浮在视窗之外,黑色真空的绒布将其衬托得愈发惊心动魄。这景象,透过“星旅者”号观测窗纯净的高强度复合玻璃,烙印在陈智林博士尚未完全聚焦的视网膜上,带来一种混合着震撼与奇异疏离感的战栗。仅仅数小时前——或者说,在失去了常规时间度量的意识漫游中,感觉上是“不久前”——他的感知曾无边无际,与星云共舞,与引力波共鸣,思想的速度超越了光速,以一种近乎“神”的视角,俯瞰过这片螺旋状的星河。而现在,他回来了,被禁锢在这具名为“陈智林”的血肉之躯里。
回归的生理冲击,如同被一场无声的海啸迎面拍中,余波仍未平息。沉重,是压倒一切的第一感受。不是背负千斤重担的那种沉重,而是构成他存在的每一个粒子,似乎都被强行赋予了无法挣脱的质量,被脚下这颗名为地球的行星牢牢吸附。他躺在符合人体工程学设计的、柔软的抗加速座椅上,却感觉像是被焊进了一块冰冷的金属模具。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调动胸腔肌肉有意识的努力,空气吸入肺叶,再排出,这个过程本身变成了一项需要专注才能完成的艰巨任务。还有那持续不断、无处不在的重力,像一层无形的、厚实的流体,包裹着他,压迫着他,试图将他压扁,融入飞船甲板的结构之中。
耳边,是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真实感。这声音在宇宙漫游时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以另一种更宏大、更和谐的频率存在于背景之中。此刻,它就在耳膜深处敲击,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脆弱和有限。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他能“听”到那汩汩的声响,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它们在四肢末梢的微小脉动。这是一种过于内在的、近乎聒噪的生理交响,与他刚刚体验过的、唯有星辰运转与宇宙尘埃低语的寂静宏大相比,显得如此……琐碎而喧嚣。
他尝试转动眼球。这个在平时轻而易举、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此刻却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眼肌传来酸涩的僵硬感,视野缓慢地、一格一格地移动,从视窗外的蔚蓝星球,转移到舱室内柔和的内置光源。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想眯起眼睛,却发现控制眼睑肌肉的神经信号也延迟了,闭眼的动作完成得缓慢而笨拙。
“智林?”一个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傅水恒教授。
陈智林努力将视线聚焦过去。傅教授就坐在相邻的座椅上,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睿智与从容的脸庞,此刻也显露出明显的疲惫和某种……重新适应中的凝滞。教授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也在对抗着某种内在的不适,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洞察,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教……授……”陈智林张开嘴,试图回应。声音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吃了一惊。那是一种干涩、沙哑、仿佛声带许久未曾摩擦过的陌生音调。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沾满灰尘的棉絮,每一个音节的震动都带来轻微的刺痛感。语言的机能也出现了障碍,思维中清晰形成的词汇,到了嘴边却变得支离破碎,组织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显得困难重重。
傅水恒理解地点点头,抬手示意他不要急着说话。教授的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医疗监测仪,小巧的屏幕上正跳动着陈智林的生命体征数据——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神经电信号活跃度……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流。“生理参数正在逐步稳定,但神经肌肉系统的同步率还很低,尤其是精细运动控制部分。”傅教授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观察结果,但这平稳之下,是历经沧桑后的沉着和对当前局面的清晰认知,“别急,重新驯服我们的身体,需要时间。这比我们离开时要艰难得多。”
是啊,离开的时候,是意识逐渐剥离,轻盈地飞升,摆脱躯壳的束缚。而归来,却是意识被强行塞回一个看似熟悉、实则已然陌生的“容器”里,需要重新学习如何驾驭它的一切。
陈智林将目光微微偏转,看到了坐在傅教授另一侧的小博文。孩子依旧被妥善地固定在专用的儿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