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出大量重元素的超新星爆发,那是一种慷慨的、毁灭性的创造。
我“成为”了一片原始的星际云团,在引力的微扰下缓慢旋转、收缩,感受着密度增加带来的温暖,直到第一缕核聚变的光芒刺破黑暗,宣告一颗恒星的诞生。
我“成为”了深海热泉口附近的一个原始生命膜结构,感受着能量与物质的交换,那维持脆弱秩序的执着。
我“成为”了远古智人第一次仰望星空时,那眼眸中倒映的星辰与心中涌起的、无法名状的敬畏与好奇。
我甚至“成为”了物理常数本身,感受着那维系宇宙结构稳定的、精确到令人心悸的数值。哪怕只是微小的偏差,眼前这纷繁复杂、瑰丽无比的宇宙,都将不复存在。
这一切,不是有序的幻灯片放映,而是海啸般的、同时涌入。无数种存在形态,无数段时空切片,无数种情感与逻辑的极致体验,它们交织、碰撞、叠加,形成了一种超越感官极限的“全息感知洪流”。我的个体意识,我那建立在数十年地球生活经验之上的“陈智林”的人格,在这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瞬间就被冲刷得千疮百孔,几近瓦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记得,在那洪流的巅峰,我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志”。那不是人格化的神,不是某种超自然的意识,更像是一种……宇宙自我组织的、趋向于复杂与秩序的、冰冷的、宏大的“倾向性”。它驱动着星系的形成,引导着生命的演化,它既是背景,又是动力。面对它,我感到了自身存在的渺小,那是一种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彻底的虚无。
但同时,在这虚无之中,又奇异地升起一丝明悟。我,陈智林,作为这宇宙洪流中短暂泛起的一个极其微小的涟漪,竟然能够在此刻,以意识的方式,去“理解”(哪怕是极其有限地感知)这洪流本身。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是宇宙通过我,来认识它自己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多的信息淹没。
在意识濒临彻底消散的边缘,我听到了傅水恒教授的声音。那不是通过声波传递的,而是直接回响在意识层面的、一种坚定而清晰的“信息锚点”。他在呼唤我的名字,呼唤小愽文的名字。他的声音里,带着他对科学理性的绝对信仰,带着他对孙子深沉的爱,带着他作为“傅水恒”这个独特个体的全部执着。这声音,像一盏在信息风暴中摇曳却绝不熄灭的灯塔,为我指明了“回归”的方向。
我奋力地,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向着那灯塔游去。同时,我也感知到了小愽文那微弱却纯净的意识波动。孩子的意识,没有成人那么多理性的屏障和固有的认知框架,反而以一种更直接、更感性的方式在与信息洪流交融。他像是在经历一场光怪陆离、规模宏大的梦境,时而恐惧,时而好奇,时而欢笑。他的意识核心,那份属于孩童的、对世界最本真的惊奇与探索欲,成为了另一个稳定的支点。
我们三人,傅水恒的理性之光,傅愽文的纯真之锚,以及我在这两者之间挣扎求存的意识,在信息的狂潮中,微弱地,却又顽强地,维系着一个三角形的、名为“我们”的稳定结构。正是这个结构,让我们没有被彻底同化,没有迷失在那永恒的、非人的信息海洋之中。
然后,便是那股“吐出”的力量。仿佛宇宙完成了这一次信息的展示与交换,认为我们已经“承载”了足够多(或者说,达到了我们所能承载的极限),于是,那无所不在的、趋向于“发散”与“创生”的白洞法则开始生效。我们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推力包裹,沿着某种无法理解的维度“滑”了出去。
那种从纯粹信息态重新“凝聚”成物质形态的感觉,同样诡异而难忘。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正在按照某种蓝图,将我们散逸的意识碎片重新收集、拼合,将我们的身体(如果在那洪流中我们还拥有“身体”这一概念的话)重新构造。感官一点点恢复,先是触觉,感受到座椅的包裹;然后是视觉,看到控制台熟悉的光芒;最后是听觉,听到飞船系统那令人安心的低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