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星”号静静地悬浮在银河系猎户臂的边缘,如同一枚被遗忘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银梭。窗外,是永恒与瞬息的交织——远处的恒星诞生区仿佛宇宙绽放的烟火,瑰丽的星云缓慢地旋转,流淌着亿万种言语难以形容的色彩;而近处,只有深邃的、几乎能将人灵魂吸走的黑暗,偶尔有遥远星系的光点,像冰冷的钻石,镶嵌在这无垠的幕布之上。飞船内部,人造重力维持着熟悉的舒适,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与中央观察舱内那几乎凝滞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傅水恒教授坐在宽大的环形观察椅上,花白的头发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如银丝般。他的面前,悬浮着数面光屏,上面并非复杂的星图或数据流,而是一行行简洁的文字,构成了一个临时文档的骨架——那将是未来那本名为《银河漫游指南》的书的雏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敲,目光却穿透了光屏,投向窗外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仿佛能从中看到人类文明的过去与未来。
陈智林博士端着一杯刚加热好的营养液,靠在舱壁旁。他的姿势看似放松,但微蹙的眉头和紧握着杯壁、以至于指节有些发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作为科学家,探索与分享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但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在他的肩头。
而我们的傅博文小朋友,则盘腿坐在观察窗正下方的地板上,他的“工作室”中央。身边散落着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电子画板,还有一个小小的、能投射出立体音符的音乐合成器。他刚刚完成一幅画,画面上并非具体的星辰,而是一片用深蓝、暗紫与漩涡状黑色表现的幽邃领域,中心有一点极细微、却仿佛凝聚了所有能量的亮白,周围的空间都被它扭曲、拉扯——那是他心中的“黑洞”。他用色彩和旋律捕捉到了那种连光都无法逃脱的、令人敬畏的束缚。此刻,他正仰着头,清澈的目光在爷爷和陈叔叔之间来回移动,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凝重。他放弃了语言,但他的感知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接收着每一丝情绪的波动。
最终,是陈智林打破了沉默。他喝了一口营养液,那味道让他微微咧了咧嘴,仿佛咽下的不是流质食物,而是某种苦涩的抉择。
“教授,”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舱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初稿的骨架已经差不多了。从遇见‘织网者’的文明遗迹,到解读那些非语言的宇宙历史‘档案’,再到我们利用空间褶皱进行短途超光速跳跃的体验……这些经历,任何一段公开,都足以在人类世界掀起海啸。”
傅水恒缓缓收回投向宇宙的目光,转向陈智林,眼神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智林,你在犹豫。不仅仅是在考虑‘如何’写,而是在思考‘是否’应该写,对吗?尤其是关于‘织网者’留下的关于邻近星系可能存在规律性非自然信号的暗示,以及我们亲身验证的、超越现有物理框架的超光速旅行可能性。”
陈智林点了点头,走到傅水恒对面的椅子坐下,将杯子放在一旁。“是的。教授,您知道,我毕生追求的就是拓展人类知识的边界。将我们所知的一切带回地球,与全人类分享,这本应是我们这次旅程最崇高的终点。但是……”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目光扫过那些光屏上的标题,“有些知识,它们的力量太过于巨大。就像一把未开刃的神兵,在不懂得如何使用它的人手中,可能带来的不是守护,而是灾难。”
他指向光屏上关于“地外文明信号可能性”的那一行。“这个信号,根据‘织网者’档案的解读,其规律性远超自然现象,极有可能指向一个我们尚无法理解的高级智慧。一旦公开,会引发什么?全球性的狂热搜寻?不计成本的资源倾斜?还是……恐慌?我们无法预知那个信号背后的文明是善意、是恶意,或者仅仅是漠然。这种不确定性,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打乱人类文明自身发展的节奏。也许,我们应该先设法取得更多信息,甚至尝试建立初步的、极其谨慎的接触,再由一个国际性的、成熟的机构来评估公开的时机与方式。”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超光速旅行初步验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