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云间来客。
赵佗敛去笑意,整了整甲胄,忽然单膝跪地,重重叩首:“末将赵佗,恭迎五公子驾临岭南,未能远迎,罪该万死!”
身后众将亦随之跪伏,铠甲相撞之声整齐划一。
嬴白静静俯视着眼前之人——这位尚不满四十却已手握一方江山的将领。
史书曾载,此人命格惊人,历经秦崩、楚汉之争,送走嬴政,看尽项羽悲歌,刘邦称帝又陨落,连吕雉权倾天下也终究先他而去。
就连自己亲立的太子、膝下亲子,也都先一步撒手人寰。
最终南越王位传至其孙,而赵佗本人,直至汉武年间方才离世。
当年刘邦立汉,遣使通好,赵佗一度归附,受封为南越王。
吕后掌权后,断绝贸易,发兵南征。
谁知岭南湿热难耐,大军未越五岭,瘟疫四起,只得狼狈撤回。
赵佗趁势反击,连夺长沙国数城。
吕雉死后,文帝即位,采纳陈平之策,修缮赵佗祖坟,以礼相待。
两国复和,赵佗去帝号,重称南越王。
景帝在位时,年迈的赵佗仍年年遣使赴长安朝贡,形同诸侯。
只是如今,那位久居南方的老者,正跪在嬴白面前,头低如常臣。
南越之地,赵佗仍以帝王之姿自居。
直至汉武帝建元四年,他方才离世,寿逾百岁。
岭南之地湿热险恶,瘴气弥漫,人烟稀少,能享此高寿,实属罕见。
嬴白立于庭前,见赵佗伏地叩首,唇角微扬,开口道:“赵将军自称罪将,可愿道明所犯何罪?”
赵佗早已备好言辞,拱手作礼,声音沉稳:“天道皇榜降世,列我为乱国奸臣。不论本心如何,皆应赴京自辩。”
“本当束身归朝,然岭南局势不稳,郡守久病在床,难以理事。”
“若末将离去,百越诸族必乘机作乱,边境危矣!纵使无罪,亦将酿成大祸。”
“今得公子亲临,实乃天意昭昭,罪将不敢推脱!”说罢,转身喝令:“来人,取绳索将我缚起,随公子同返咸阳,面圣陈情,以证清白!”
嬴白静听其言,始终未加打断。
若非熟知史实,几欲信其忠贞不二。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秦末天下动荡,胡亥虽有过失,却未曾失德至极,何至于杀官夺权,自立为王?
十余年来镇守岭南,赵佗心中早已埋下反意,只是隐忍不发。
嬴白心知肚明,却无意当场揭穿。
擒拿赵佗并非目的。
唯有让他行叛逆之举,方可坐实天道皇榜之判。
如此一来,赵高及其党羽便再无可辩之词。
眼下,只看他准备了何种手段。
“赵将军请起。”嬴白淡声道,“是否有罪,不在你口,亦不在我说,而在父皇定夺。既然你愿随行,想必陛下亦会体察实情。走吧,进城探望任郡守。”
言毕,抬步向城内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