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水汽,漫过船头。
两人就着朦胧的月光,从古今往来到生活琐事,无话不谈。
聊着聊着,话题渐渐落到了“道”的探讨上。
张角望着江心碎银般的月影,缓缓开口:“我所说的‘道’,是天地间恒定的规矩,是那股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至高意志。
它不是庙里泥塑的神像,没有喜怒哀乐,却掌管着寒来暑往、生老病死。
之所以说有‘神’,不过是给百姓一个方便的念想——他们认不得抽象的‘道’,总得有个具体的影子来依托。”
张远点头,张角的看法,倒有几分“客观唯心主义”的意味。
他顺着话头接道:“我理解的‘道’,更像万物运行的规律。
春种秋收是农之道,攻防进退是兵之道,让百姓安身立命,便是治国之道。
它藏在事物的本质里,也藏在解决问题的法子中,看得见,摸得着,能顺着走,也能试着改。”
张角眼中闪过一丝亮彩:“好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你这说法,比我那套更实在。”
两人又从“道”谈到局势,从汉室布防聊到地方势力崛起,从黄巾隐患说到汉室颓势。
张远凭着对历史脉络的把握,点出几处易被忽略的关节;张角则以毕生阅历,补充着民间动向与人心向背。
张角听得极为专注,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抚掌称是,看向张远的目光里,敬佩之意如潮水般漫涨。
“你这眼光,简直是开了天眼!”
他忍不住赞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原本我以为,这场起义不过是拼尽余生,给这乱世添一把火,听你这么一剖解,倒真觉得,我们未必没有撕开一条生路的可能!”
张远笑了笑,没说这“天眼”原是来自千百年后的回望。
夜色渐深,江面上只剩下两人压低的交谈声,像两滴墨在宣纸上慢慢晕开。
偶尔有鱼群惊起,泼剌剌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船板上,碎成一片晶莹,又很快被晚风拭去,仿佛只是天地间一声轻浅的叹息。
聊到兴头上,张角忽然打趣:“要不,你真拜入我门下?
我把太平道的衣钵传给你,保管比你这‘人民军’名头好用。”
张远也笑,故意板起脸:“怕是不行,我是个无神论者。”
“巧了。”张角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笑声撞在水面上,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鹭,也冲淡了乱世的沉重。
这一刻,没有天公将军与人民军首席的分别,只有两个看透世情的人,在月光下做了回忘年交。
张远看着眼前这位鬓发已白的老道士,忽然觉得,他和传说中那个“蛊惑人心”的“妖道”形象截然不同。
他没有歇斯底里的狂热,反而异常清醒冷静,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将要付出的代价。
算得上“人间清醒”。
他有悲天悯人的善意,见不得百姓受苦;
也有改天换日的野心,想亲手掀翻这腐朽的天下;
只是在长远的战略布局上,确实少了些深谋远虑。
张角也在暗中打量着张远。
这年轻人想法奇特,不信神只,不讲尊卑等级,却总能说出些石破天惊又让人信服的道理。
他口中的“平等”“自由”,像是从未听过的天籁之音,却又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力量。
这样的人,不该埋没在这乱世之中。
“我在想,你说的那个理想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张角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向往。
张远望着满天璀璨的繁星,轻声描绘:“那里没有苛捐杂税,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没有尊卑贵贱,人人都能挺直腰杆说话,不受欺凌;
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不用再害怕战火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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