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一路南行,所到之处,见人民军辖地之内,为张远祈福的浪潮席卷了每一处乡野亭落。
田埂上的农人搁下手中的锄头,学堂里的师生停了课业,连赤卫队的哨兵换岗时,也会对着上艾城的方向深深一揖。
低低的祷祝声混着袅袅香火,在山川河谷间弥漫。
可消息一旦传出人民军地界,便渐渐走了样。
有人说张远已病入膏肓,气若游丝;更有甚者,断言他早已毒发身亡,只是人民军怕动摇人心,才秘不发丧。
洛阳城内,袁术在朝堂上唾沫横飞地邀功:“那赤匪张远遇刺昏迷,正是我派门客所为!此獠一除,天下可安矣!”
满朝文武多觉得这是剿灭“赤匪”的良机,纷纷提议趁势出兵。
城西“张记”杂货铺里,掌柜张世平屏退伙计,快步走到柜台后的暗格前,摸出一张密信笺,匆匆写下“汉廷准备出兵”的密语,又对着并州方向默祷片刻,才将密信交给心腹,低声叮嘱:“务必亲手交到可靠之人手上。”
夏侯兰则把自己关在书房,案上摊开的竹简写满了草拟的檄文,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往日里痛斥“赤匪祸国”的词句涌到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而上艾城学堂的院子里,孩子们跟着大人跪成一片,只有王红悄悄拉过两个伙伴,躲到了廊柱后面。
十二岁的杨石是封龙山时期就跟着张远的旧友,小名“石头”,此刻正攥着小拳头,脸憋得通红;十岁的郝昭是本地孩童,眼神里满是困惑,还带着几分不安。
“我总觉得不对劲。”王红压低声音,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先生平时教我们‘破除迷信’,从没说过靠祈福能治病。这都十几日了,只说先生气色好,却没人见他醒着说话,太反常了。”
杨石连忙点头如捣蒜:“是啊!白天进去探望的叔叔伯伯,出来都说先生在睡觉,可哪有人睡这么久?”
“那我们该怎么办?”郝昭问。
“得想法子靠近先生的屋子,看看里面到底怎么回事。”王红眼中闪着与年龄不符的镇定,“白天大人们都围着祈福,看着防卫严,其实都慌了神;夜里反倒松懈,是个机会。”
“我们之前在军事课上学的潜伏技巧,正好能用上!”郝昭瞬间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说。
三个孩子悄悄合计妥当,待到夜半三更,果然见杨柳安排的道童缩在门房打盹,涎水都流到了衣襟上。
他们猫着腰,借着墙根的阴影,像三只灵活的小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院子。
院内静得只剩杨柳的诵经声,咿咿呀呀的,在寂静的夜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王红按捺不住,刚要抬脚往屋子冲,却被郝昭一把拉住——这孩子比同龄人沉稳,朝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屋子的方向,示意再等等,先听清楚里面的动静。
三人屏住呼吸,静静贴着墙根听着。一直等到夜色最深的时候,屋内终于传出张远的声音,虽带着几分虚弱:“杨柳,你要这样折磨我多久?”
杨柳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不是折磨你,是在救你。”
张远惨笑一声:“你懂催眠术?”
杨柳微微一顿,似乎在琢磨“催眠术”三个字,片刻后才纠正道:“催眠……我想,你要说的是我们太平道的祝由术吧。”
“呵。”张远的笑声更冷,“毒妇。”
杨柳轻轻说道:“你对我的误解太深。”
张远字字清晰:“你不妨说说,你到底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活?
我若死了,正好证明你们太平道全是虚妄,没人会再信你们;我若活了,你觉得我会让你好过吗?”
杨柳语气平淡:“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叹可恨,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看穿你的把戏。”张远的话里满是失望。
“你对我成见太深。”杨柳还想辩解,突然“砰”的一声,两个半大少年提着剑冲进来,朝着杨柳大喊:“放开我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