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钻。又一声“砰”,门闩晃了晃,抵门杠“吱呀”响。他从床底下往外看,看见门缝里塞进来一个红封套,封皮上的“囍”字正对着他,像一只眼睛。
天亮时,雨停了。
青川镇炸了锅。
镇东头的王屠户开门卸门板,脚刚迈出去,就踩在一个红封套上;镇西头的张寡妇去井里挑水,桶刚放下去,就捞上来一个红封套,封套没湿,还沾着井里的青苔;村口的李木匠打开工具箱,里面躺着一个红封套,压着他的刨子;就连镇小学的陈老师,早上走进教室,讲台上都摆着一个红封套,旁边放着他昨天批改的作业本。
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不差。
有人吓得把喜帖烧了,纸灰飘到半空,居然凝成一团红雾,半天散不去,风一吹,红雾往荒坡的方向飘,像一条红带子;有人想把喜帖埋在自家后院,挖了三尺深的坑,土刚盖上去,封套就自己从土里冒出来,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封皮上的“囍”字更亮了;还有人把喜帖扔到河里,可喜帖在水面上漂着,不沉,顺着水流往荒坡的方向漂,最后卡在坡下的石头缝里,对着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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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帖!是许婉清的鬼帖!”镇西头的张婆婆瘫在门槛上哭,她是镇上年纪最大的,今年八十七,1943年的事,她亲眼见过。张婆婆的头发全白了,用一根蓝布带扎着,哭的时候,肩膀抖得像筛糠,“当年她就是穿着嫁衣吊死的,红绸子缠在钟楼的房梁上,舌头伸出来,脸白得像纸……这是要回来办喜宴了!”
没人敢去。可到了四月十五傍晚,镇里来了五个外乡人,背着相机,是城里来的大学生,听说了教堂的事,觉得新鲜,非要去看热闹。领头的叫赵磊,戴个黑框眼镜,拍着胸脯说“世界上哪有鬼,都是封建迷信”,还拉着另外四个同学往坡上走。
王屠户的儿子王小胖,十七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听说有外乡人去,觉得丢了青川镇的脸,揣着他爹的杀猪刀就追上去,喊着“我带路,那教堂我熟”;村口的李木匠也去了,他说要去看看教堂的木梁,说“民国的木料结实,要是能拆点回来做家具,准能卖个好价钱”;还有镇东头的刘婆子,她孙子昨天发烧,说看见穿红衣服的女人,她想去教堂烧柱香,求许婉清放过孩子。
一共九个人,浩浩荡荡地往荒坡走。
王屠户拉着王小胖的胳膊,骂他“作死”,王小胖挣开,留了张纸条:“爹,我去看看就回,要是能捡个红灯笼回来,给你挂在屠宰铺门口,保准生意好。”
那天晚上,青川镇静得吓人。
没有狗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停了。镇口的老槐树一动不动,叶子耷拉着,像死了一样。有人站在镇口往坡上望,能看见教堂里的红灯笼一直亮着,烛火映得教堂的尖顶发红,还能隐约听见吹唢呐的声音,调子却走了样,不是喜庆的《百鸟朝凤》,是歪歪扭扭的、像哭又像笑的调子,顺着风飘进镇里,绕着家家户户的房顶转。
后半夜,唢呐声停了。
坡上的红灯笼灭了。
天亮时,去看热闹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王小胖没回来,五个大学生没回来,李木匠和刘婆子也没回来。王屠户拿着杀猪刀往坡上冲,刚走到一半,就被地上的红绸子绊倒,红绸子缠在他的腿上,像蛇一样往他身上绕,他吓得用刀砍,红绸子断了,却流出暗红的液体,像血。他抬头往教堂看,教堂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着一股味是血腥味,混着腐烂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儿啊!”王屠户喊着王小胖的名字,声音在坡上回荡,却没半点回音,只有风穿过教堂的断梁,发出“哗啦”的声音,像有人在里面拍手。
镇长按不住了,报了警。
警车开到青川镇时,是下午三点。带队的是李为民,市刑侦队的副队长,三十四岁,浓眉大眼,左手虎口有一道疤,去年抓歹徒时被砍的。他不信鬼神,上车前还跟队员开玩笑:“说不定是山里的野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