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那两道紧贴的影子,看着那道多出来的影子里,那只提着写有“替”字白纸灯笼的、模糊的手。
晨光渐渐变得明亮了一些,屋子里的阴影轮廓也随之变化。
可那道多出来的影子,并没有像正常的影子那样随之移动、变形。
它依旧紧紧地、固执地、如同跗骨之蛆般,贴在我的影子上,纹丝不动。
老宅彻底陷入了死寂。不是夜晚那种带着各种细微声响、充满未知可能的寂静,而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生机,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塑木雕,眼球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两道纠缠的影子身上。冷汗已经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小溪般从我额角、后背往下淌,冰凉的触感如此清晰,却无法激起我任何擦拭的动作。
好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弥漫出来的冷,比昨夜那贴背的阴寒更甚。它冻结了我的血液,我的思维,我求生的本能。脑子里反复回荡的,只有那个血红的“替”字,放大,旋转,带着不祥的狞笑。
替……替什么?
替身?替死?替谁而死?还是……成为它的替代品,让它得以解脱?
奶奶惊恐扭曲的遗容,和她临终前死死攥着我的手叮嘱的画面,交替在我眼前闪现。她知道!她一定知道会这样!她知道即使不回头,这东西也会用别的方式缠上我!那声充满怨毒和失望的叹息……是因为它没能立刻得手,还是因为它找到了另一种更麻烦、但或许更“彻底”的方式?
时间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自己僵立了多久,直到屋外传来几声清晰的狗吠,和远处隐约的人声,才猛地将我的魂儿从那种冻结的惊悚中拽回了一丝。
天光又亮了些,太阳似乎挣扎着从云层后露出了些许脸孔,金黄色的、带着暖意的光线透过窗棂,更多地洒进堂屋。
光线变强,地上的影子本该变得更加清晰、颜色更浅。
但是,没有。
我死死盯着的那道多出来的影子,还有它手中提着的、写着“替”字的灯笼影子,它们的颜色,并没有因为阳光的增强而变淡!依旧保持着那种深沉的、粘稠的、如同污渍般的墨色,紧紧地依附在我的影子旁边,轮廓甚至比刚才在微弱晨光中显得更加分明了一些!
它在阳光下……依然存在!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内心深处最后一点侥幸——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光线造成的错觉。这是真实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紧紧缠上我的“东西”!
恐惧如同藤蔓,勒得我几乎窒息。我必须动起来!我不能就这么站在这里等死!
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身体的僵硬。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堂屋里香烛和纸钱燃烧后的沉闷气味,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旁边跳开一步,试图甩脱那道紧贴的影子。
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我扶住旁边的香案,案上的烛台和香炉被撞得一阵晃动。
然后,我迫不及待地、带着无比的惊惧,低头看向地面。
心脏,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冰窟。
那道佝偻的、提着灯笼的影子,依旧在!
它还是紧紧地贴在我挪动后的影子上!位置、角度,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它本就是我影子的一部分,或者说,我的影子,天生就该是它的依附物!
我颤抖着,又尝试着快速走了几步,从堂屋中央走到门口,再走回来。目光始终不敢离开地面。
没用。
完全没用。
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光线从哪个角度照射过来,那道多出来的影子,都如影随形。它就像是一个永恒的、恶毒的烙印,打在了我的身上,我的命运里。
它沉默着。比昨夜那呼唤的声音更令人毛骨悚然。那呼唤至少还是一种交互,一种明确的试探和诱惑。而此刻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宣判,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