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泪水淌下,“前年,要不是您和老家主,我们海城子弟,还有潮州府城几十万人,早就被那群吃人的妖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啊!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朝廷…朝廷糊涂啊!”老人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更大的悲声。
前年炼兽宗之乱的血色记忆,瞬间冲开了闸门,涌入林自强脑海。那时,他和父亲林大山,刚刚突破至钢骨境初成,在这武道之路上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孩童。炼兽宗凶焰滔天,暗脉境的老祖即将觉醒,潮州府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如同炼狱。绝望之际,是父亲振臂一呼,是他父子二人,率领着海城县三千子弟兵,硬生生从炼兽宗的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一路浴血,从海城杀到潮州城下!那场惨烈无比的破围之战,父亲林大山以钢骨初成之躯,硬撼炼兽宗长老,最终拖着重伤之躯,拼死干扰了那暗脉境老祖的觉醒仪式,才换来一线生机……他自己,也正是在那场血战中,第一次领悟了林家“碎岳”刀法的真意,刀锋染血,骨鸣铮铮!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从肋下传来,那是当年被炼兽宗一名执事骨矛刺穿留下的旧伤,每逢阴冷天气或情绪激荡便会隐隐发作。此刻,这痛楚混合着眼前百姓的哭喊,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饱含热泪、充满期盼的脸孔,这些质朴的面容,与记忆中西北前线那些将性命托付给他的边军将士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诸位父老乡亲!”林自强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声音灌注了真元,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稳力量,“自强有负圣恩,此番赴潮州,是戴罪之身!然,既至潮州,自强便还是潮州的兵!只要自强一息尚存,便绝不容炼兽邪宗,再踏我潮汕之地半步!护我桑梓,守我黎民,自强责无旁贷!”
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那悲怆的哭喊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的、带着希望和托付的凝视。
队伍在海城父老的簇拥下缓缓入城,又在一片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途,翻越险峻的大南山。山路崎岖,人烟稀少,然而每当他们经过山坳里的村落,总有山民闻讯赶来,默默地将熏好的腊肉、晒好的山珍、甚至珍贵的药材塞进亲卫们的手中,然后深深一揖,又默默退开。那无言的情意,比千言万语更重。
穿过大南山,进入潮州地界核心。临海卫的军堡在望。低沉的号角声从卫城上响起,并非警示,而是带着一种悲壮的迎迓之意。卫城大门洞开,留守的军士们身着半旧的皮甲,在各级将官的带领下,列队于道路两旁。没有喧哗,只有一片肃穆的寂静。当林自强的战马经过时,所有的军士,无论官职高低,“哗啦”一声,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右手重重叩击左胸甲胄!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如同战鼓擂响。这是军中至高的礼节,非主帅凯旋或壮士赴死不用!他们用这无声的军礼,诉说着对这位曾在潮州力挽狂澜、如今虽遭贬谪却依旧是他们心中唯一主帅的敬意与追随之心!
林自强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或沧桑的面孔,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火焰。他右手握拳,同样重重地回击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没有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向东行,抵达朝阳县。这里的气氛更为炽烈。县城内外,人潮汹涌,彩棚高搭。当林自强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震天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冬日阴沉的云层撕裂!
“林帅!战神!”
“守护神!林帅万安!”
无数条幅被高高举起,上面用浓墨写着“潮汕屏障”、“人族战神”、“万家生佛”……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将带来的米面、布匹、甚至活鸡活鸭奋力往前递送。更有数十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合力捧着一柄巨大的、用无数百姓签名的布帛和祈福彩绸层层叠叠缝制而成的“万民伞”,颤巍巍地拦在队伍前方。伞面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如同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沉甸甸地压在林自强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