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缠绵而细腻,润泽着姑苏城外的万顷良田,也浸润着文贵日益开阔的思绪。
在初步稳住漕运整顿的局面后,他没有丝毫懈怠,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比运河更为广阔的世界——海洋。
这份洞察,一方面来自于他巡抚宣府时对边贸(尤其是与蒙古、女真部落的贸易)重要性的切身感受;另一方面,则源于他抵达江南后,对沿海州府的实地考察以及与一些敢于闯荡海商的私下交谈。
在松江府(今上海) 的黄埔江边,他看到了虽受朝廷海禁政策限制,却依旧顽强生存的民间海上贸易。那些造型奇特、远涉重洋的“番船”(主要是葡萄牙和东南亚商船),在官方默许的边缘,与当地豪商进行着隐秘的交易,运来晶莹的玻璃、艳丽的呢绒、奇巧的自鸣钟,以及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影响大明银钱品相的海外白银;运走的,则是江南精美的丝绸、瓷器、茶叶。
在宁波府,他登上了废弃已久、但格局犹存的市舶司旧址。断壁残垣间,仿佛还能听到前朝这里“万国津梁”的喧嚣。管理海外贸易的市舶司自永乐年后几经废立,如今早已名存实亡,官方朝贡贸易体系萎缩,但民间的私人海上贸易,却在严厉的海禁政策下,如同野草般蓬勃生长,滋生出无数沿海豪强、甚至与倭寇纠缠不清的武装海商集团。
“若能重开市舶,合法管理海外贸易,不仅可增加国库收入,以银钱吸纳缓解钱荒,更能借此掌控海疆,消弭倭患,将这股民间力量纳入朝廷管辖…”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文贵脑中越来越清晰。这与皇帝陛下之前偶尔流露出的、对“泰西诸国”和“海外利源”的关注,不谋而合。
他立刻伏案疾书,写就了一份极其详尽的《请开海禁、复市舶以充国用、靖海疆疏》。在奏疏中,他并没有空谈“怀柔远人”的大道理,而是完全从务实角度出发:
第一, 财政之利。 他引用了能收集到的、关于海外对中国商品需求及白银流入的零星数据(其中部分得益于西苑王良团队对沿海地方零星记载的整理),估算若重开市舶,合理征税,每年可为国库带来数十万两乃至更多的白银收入,极大地缓解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尤其可为边饷和未来可能的军事改革提供坚实支撑。
第二, 海防之需。 他指出,目前“海禁”实则禁而不止,反而使得朝廷无法从合法贸易中获利,也无法有效管理沿海船只和人员,导致走私猖獗,海盗与倭寇难以区分,海防成本高昂而效果不彰。若开放有限度的合法贸易,设立关卡,登记船只,发放“船引”(许可证),则能清晰区分良民与海盗,便于管理,并能利用税收收入加强水师建设,真正巩固海防。
第三, 民生之便。 他提到,东南沿海百姓,多地狭人稠,赖海为生者众。一味禁海,等于断绝其生计,迫使其铤而走险。有限度地开放贸易,能为沿海百姓提供合法的生计来源,减少社会不稳定因素。
第四, 试点之策。 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反对者必然众多。故建议采取极其稳妥的步骤:暂不全面废除海禁,而是选择地理位置相对偏僻、易于管控的福建月港(或广东屯门)一地,先行试点恢复市舶司,只允许持有“船引”的官方指定商人(可考虑吸纳部分有信誉的原有海商)与特定番邦(如葡萄牙、暹罗等)进行限定商品的贸易,并派驻户部、工部及内官监官员共同管理,严格征税和监督。待试点成功,积累经验后,再考虑是否逐步推广。
这份奏疏,数据与逻辑并重,雄心与谨慎共存,充分展现了文贵作为能吏的全局视野和务实风格。
他写好密奏,用火漆封好,以最快的渠道直送京师。
奏疏送入乾清宫时,朱厚照正在与坤宁宫悄然发生着变化。
或许是受外界变革气息的影响,或许是朱厚照有意的引导,夏望舒对宫墙之外的世界,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阅读《京报》,有时会在朱厚照来坤宁宫用膳时,轻声询问一些关于漕运、边关乃至海外风物的事情。
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