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的夏末,京师尚有余热。紫禁城西苑湖心亭内,梁正(朱厚照)屏退了左右,只留贴身太监王岳在远处伺候。
他面前石桌上,摊开着三份文书:周遇吉发自西南的密奏、杨廷和对近期朝务的简报,以及一份来自月港、关于新式火炮防潮技术取得进展的例行汇报。
他的目光,最长久的停留在周遇吉那封密奏上。
奏章很长,事无巨细地描述了黔地的复杂形势、土司间的微妙平衡、沐崑言语中的保留,以及最关键的——官军内部可能存在的通敌隐患。
字里行间,能看出周遇吉这个年轻将领的审慎、敏锐,以及那份超出年龄的沉郁。
梁正端起微凉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任由那丝凉意透过瓷壁传入指尖。他的思绪,已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迷雾笼罩的西南群山中。
‘周遇吉所虑,甚深啊……’梁正心中默念。他并不意外西南官场的腐败,这本就是积弊。让他心头微沉的是,这腐败竟已与地方土司势力勾连至此,甚至可能影响到军事行动,这已然触及了他的底线。
‘沐崑……这个老狐狸。’梁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理解沐崑作为世镇勋贵的难处,需要在朝廷、土司、地方官之间维持平衡,但这种平衡若以牺牲朝廷威信和军事效率为代价,便是无能,甚至是罪过。‘他或许没有直接参与,但纵容和隐瞒,同样可恨。看来,西南这潭死水,光派一个周遇吉去搅动,还不够。’
他的目光又扫过杨廷和的简报,上面提及近日有御史风闻周遇吉在西南“畏敌不前”、“空耗粮饷”,虽被杨廷和暂时压下,但显然朝中已有人开始做文章。‘跳梁小丑,总是这般迫不及待。’梁正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这些人,看不到周遇吉在复杂局势下的谨慎布局,只盯着那点粮饷和所谓的“兵贵神速”。他们根本不明白,或者说不想明白,治理这庞大的帝国,尤其是西南这样的羁縻之地,绝非简单的打打杀杀。
‘周遇吉提议的‘以抚为主,剿抚并用,肃清内患,再图根本’,是老成谋国之言。’梁正心中肯定。这正符合他“低成本、高效益”处理边患的思路。用武力碾压固然痛快,但后续的统治成本太高,且容易留下更深的民族隔阂。若能通过政治分化、经济手段,辅以精准的军事威慑解决问题,才是上策。
周遇吉能想到这一点,证明他没选错人。
‘不过,肃清内患……’梁正的手指在密奏上“官军内部隐患”那几个字上重重敲了敲。‘此事不能单靠周遇吉,他毕竟是客军,根基浅薄,容易打草惊蛇,甚至引来反噬。’他需要给周遇吉一把更锋利、更隐蔽的刀。
想到这里,他目光转向亭外垂手侍立的王岳:“去,传石文义即刻来见朕。”
“奴婢遵旨。”王岳躬身退下,脚步无声。
等待石文义的间隙,梁正又拿起了月港的汇报。
看到文贵和王良正在全力解决火器防潮问题,甚至已拿出初步方案支援西南,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文仲实,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出支持。月港与京营,一南一北,一海一陆,倒是配合默契。’这种臣子间自发的、基于共同目标的协作,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这证明,新政的思维正在他们心中扎根。
不久,石文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亭外。
“臣,石文义,叩见陛下。”
“平身。”梁正将周遇吉的密奏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石文义快速而仔细地浏览完毕,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明了皇帝召见的用意。
“周参军所虑,确为要害。西南锦衣卫千户所,此前亦有类似风闻,但苦于缺乏强力支持,难以深入核查。”石文义谨慎地说道。
“朕现在给你支持。”梁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着你亲自挑选一批绝对可靠、精于侦缉的干员,持朕密旨,以核查军纪、协办粮饷等名义,秘密潜入贵州,归周遇吉节制,但独立行动。其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