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皇家格物院。
曾经的“灵台”殿阁已不敷使用,相邻的几处宫苑也被划拨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愈发浓烈的硝石、煤炭与金属熔炼的混合气味。
工作台上,图纸、半成品零件、各种矿石样本堆积如山,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以及激烈的争论声此起彼伏。
鲁胜蹲在一座新改进的“反射炉”前,眉头紧锁,盯着炉膛内跳跃的火焰和坩埚中翻滚的铁水。
颗粒火药在实验室的成功仅仅是第一步,要实现稳定、大规模的制备,需要更精确的温控和更耐用的器具,这反过来对金属材料提出了更高要求。
“鲁师,还是不行!这第三炉‘高碳钢’出炉后脆性太大,根本无法用于制造您说的那种‘弹簧击锤’!”
一个满脸烟灰的年轻工匠沮丧地报告,他叫赵铁柱,原是军器局匠户,因心思灵巧被选入格物院。
鲁胜抹了把额头的汗,沉声道:“记录下这次投料的比例、鼓风力度和炉温变化。失败不怕,怕的是不知道为何失败。把所有失败的数据都汇总起来,交给算学组分析!”
他口中的“算学组”,是格物院新设的部门,由几名精通《九章算术》乃至宋元算经的年轻士子组成。
为首者名叫陈观,年仅二十,出身寒微,却是个算学奇才,原本在钦天监做个不受重视的书吏,在吏部遴选实务学堂教习时发现,转而推荐到了更能发挥其所长的格物院。
陈观此刻正伏案疾书,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演算符号和几何图形。
他不是在计算账目,而是在根据鲁胜提出的“击发机构”受力需求,反向推导所需钢材的弹性模量、抗拉强度等参数,为冶炼组提供理论指导。这种“理论指导实践”的模式,在以往的工匠作坊里是不可想象的。
“鲁师,”陈观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临时用水晶磨制的“眼镜”,“根据现有数据推算,欲得韧性足够之钢,非仅调整碳含量,恐需尝试加入少量其他金属,或改变锻打方式。
鲁胜点头,眼中满是血丝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就按你说的方向试!需要什么物料,列单子给我!哪怕试上一千次!” 这种拥有理论支持、系统性的探索,比他过去凭经验摸索效率高出太多。
然而,格物院的迅猛扩张和日益重要的地位,也带来了新的问题。经费审批、人员调配、与各部协调资源、应对朝廷质询……这些行政庶务,让醉心技术的鲁胜焦头烂额,严重分散了他的精力。
一次因不熟悉户部核销流程,导致一批急需的南洋苏木,采购被拖延了半月,差点耽误了火铳改进的进度。
梁正(朱厚照)很快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这一日,他召见了杨廷和与吏部尚书刘宇。
“鲁胜精于技艺,乃国之大匠。然格物院如今规模日盛,关乎军国重器,非仅一作坊矣。行政庶务,纷繁复杂,需有干练之员总揽其事,使鲁胜能专精于技术。”梁正开门见山,“二位爱卿,可有人选荐于朕?”
杨廷和早已思虑此事,闻言奏道:“陛下圣明。鲁院使确需卸去俗务,专心格物。臣观南京户部郎中徐明远,其人通晓庶务,精明强干,曾督造龙江船厂有功,于工部、户部流程皆熟。且其人对泰西之学、格物之理颇有兴趣,尝与人言‘器利亦可载道’,非迂腐之辈。或可调其入京,总领格物院政务,授以‘格物院同知’之职,位在鲁胜之下,掌院务庶政。”
刘宇沉吟片刻,他对这个跳出科举正途的格物院始终抱有疑虑,但皇帝和首辅意见一致,他也不好反对,只得道:“徐明远确为能吏。然格物院性质特殊,若以常法治之,恐窒碍难行。其官员考成,当以‘成果’为重,而非寻常文案功夫。”
梁正点头:“刘卿所言甚是。格物院,当以出‘实绩’为第一要务。徐明远……朕记得这个名字。准奏,即日调徐明远入京,擢为皇家格物院同知,总揽院务行政、钱粮人事。鲁胜加衔工部主事,仍领格物院使,专司技术研发,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