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决意推行“上策”,以雷霆手段清查天下田亩、重整册籍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帝国的权力阶层中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式的爆炸反应。
最先感受到切肤之痛的,自然是江西乃至整个江南的士绅阶层。吴永年被破格擢升为按察使司佥事,总领吉安府清丈事宜,并获赐可调动卫所兵力的钦差节杖!
这一信号再明确不过——皇帝不仅要清丈,还要用最强的武力为清丈保驾护航,任何武力对抗或煽动民变的企图,都将遭到无情的军事镇压。
吉安府内,刘文炳面如死灰,手中的来自他在省城的故旧密信飘落在地。
他知道,刘家完了。
皇帝的态度已然鲜明,周遇吉的骑兵尚未离开,如今又多了吴永年这块金牌,任何反抗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现在考虑的,已不是如何阻挠清丈,而是如何尽可能保住家族不被连根拔起。
他连夜召集族老,紧急商议,是壮士断腕,主动交代部分问题以求宽大,还是……另寻他路?
然而,并非所有士绅都如刘文炳这般“识时务”。
更多的豪强,在短暂的恐慌之后,是滔天的愤怒与不甘。
他们世代经营,通过种种手段积累的财富和特权,岂能因皇帝一纸诏书就拱手让出?
反抗的暗流开始以更隐蔽、也更危险的方式汇聚。
几乎在圣旨下达的同时,数封内容大同小异的密信,从江西、南直隶等地,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被送入了南昌的宁王府。
信中无不痛陈皇帝“与民争利”、“苛待士绅”、“信用酷吏”、“动摇国本”,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将朱厚照描绘成一个背离祖制、残害忠良的暴君。
他们恳请宁王殿下,“念及宗藩与士林一体,社稷安危系于一线”,能够“上达天听”,“为民请命”。
南昌,宁王府。
宁王朱宸濠,年近四旬,面容白皙,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时常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仔细阅读着这些来自各地士绅的密信,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
皇帝年轻气盛,锐意改革,早已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如今这清查田亩之举,更是将整个江南的士绅阶层推到了对立面。
“好啊,真是天助本王!”
朱宸濠放下密信,对身旁的心腹谋士李士实道。
“本王这位皇侄,到底是年轻,不知轻重。他以为有杨廷和、有几个能打仗的将军,就能为所欲为了?这天下,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李士实捻须道:
“王爷,此确是千载难逢之机。皇帝此举,已失江南士林之心。王爷若能挺身而出,振臂一呼,必能赢得士绅拥戴。只是……眼下皇帝兵锋正盛,周遇吉尚在江西,京营亦在其掌控,此时起事,恐非良机。”
朱宸濠阴冷一笑。
“起事?不急。本王要先看看,这位皇侄,如何应对这天下士绅的怒火!你立刻代本王起草奏章,以‘体恤民艰、保全善类’为名,恳请陛下暂缓清丈,勿使‘良善士绅’寒心。同时,暗中联络各地对朝廷不满的卫所军官、江湖豪杰,加紧储备粮草军械。还要……让刘养正(宁王府另一重要谋士)去一趟京城,多带金银,务必结交几位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宦官、勋贵,就算不能改变圣意,也要给杨廷和、吴永年这些人,多使些绊子!”
他不仅要利用这次危机笼络人心,更要借此机会,进一步试探皇帝的底线,并壮大自己的实力。
而在北京,风暴同样在酝酿。
皇帝重用锦衣卫、派遣“清丈御史”赋予密折专奏之权,这等于是绕开了部分常规的官僚体系,直接加强了皇权的垂直控制,这引起了文官集团内部,尤其是那些秉持“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理念的官员的极大不安和抵触。
都察院内,几位之前就弹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