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躬身退下之后,那座黑铁大炮的模型依旧稳稳静置金殿中央。黑黝黝的炮身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炮筒雕刻着简约云纹,炮轮深陷金砖地面的凹槽,宛若生根于此。炮口微微上扬,似仍带着威慑天下的气势,与殿内鎏金梁柱、彩绘穹顶的华丽形成鲜明对比,愈发显得沉凝肃穆。
它宛如一座沉默的丰碑,沉沉镇压着殿内众人的心神。文武百官皆敛声屏气,连平日里最是骁勇的几位年轻将领也敛了锋芒。目光触及那尊模型时,或惊惧地迅速移开,或凝重地久久凝视,或晦暗地闪烁不定,神色各异却难掩心底震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唯有殿外廊下铜铃偶尔轻响,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战!必战不可!父皇!我朝绝不能受此奇耻大辱!”金兀术率先踏出一步,虎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得指节发白,厚重铠甲随动作发出“哐当”声响,声浪震得殿内梁柱似都嗡嗡作响,“宋廷何足惧哉?不过侥幸得几门火炮罢了!我等集结举国精锐,以铁骑踏平其城池,与之一决雌雄便了!”
“决雌雄?以何决之?”一名须发皆白、身着褪色锦袍的老贵族,往日朝堂威严荡然无存,袍角仍因恐惧微微颤抖,他颤颤巍巍出列,枯瘦手指紧紧攥住朝笏,忆及战场惨状,声音里带着哭腔,“四太子,您未亲见那‘神威大炮’的威力啊!我朝引以为傲的精锐铁浮屠,在其面前竟如泥坯塑就,甲胄碎裂如纸片,人马俱亡成肉泥,短短一炷香便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然也!然也!那火炮威力简直鬼神难挡!我侄子所在的百人队,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殿下诸臣见状,即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几位曾参与河东之战的边将出身大臣,此刻也面露难色,连连点头;还有些文官直接擦起额头冷汗,或低声议论,或交头接耳转述着家中子弟从战场传回的讯息,原本压抑的殿内顿时被畏战情绪笼罩,附和声此起彼伏,竟盖过了方才金兀术的激昂呐喊。
赵桓放回的那些金国俘虏,如瘟疫之源般,早将河东之战的恐惧散播至上京每一处角落。他们归国后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却逢人便拽住衣袖絮叨战场见闻,酒肆茶坊里被围在中央,街头巷尾处蹲在墙角哭诉,无处不见其惊恐身影。不仅绘声绘色描摹着宋军火炮惊天动地的威力,更添油加醋诉说着汴梁城楼宇高耸、商铺林立,繁华到令人绝望的景象。
“某亲眼所见!那炮弹落地之处,火光冲天如白昼,烟尘弥漫遮天日,耳边尽是轰鸣与惨叫,待硝烟散尽,原本陡峭的山头竟被削去大半,连碎石都滚烫得无法触碰,尽皆湮灭!”一名曾亲历战场的俘虏面色惨白如纸,双手比划时不停发抖,声音因过度恐惧而沙哑干涩,仿佛仍置身那片火海之中。
“汴梁守军皆着玄铁甲胄,阳光下亮得晃眼,连缝隙处都打磨得光滑无比,所持兵刃锋利异常,挥砍时能闻破空之声,较之我朝锻造的兵器更为雪亮坚韧!某曾悄悄摸过缴获的碎片,竟比寻常铁器重上数倍!”另一名俘虏眼中满是艳羡与忌惮,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仿佛那精良装备是世间罕见的奇物。
“他们……他们好像根本不怕我们大金铁骑,往日敌军见我铁骑冲锋无不溃散,可他们面对冲锋时竟毫无惧色,反倒握着那火炮严阵以待,炮口齐齐对准我们,那眼神……竟比草原上的饿狼还要凛冽……”还有俘虏低下头,攥紧破烂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似是不愿承认这令人挫败的事实,又似被那场景吓得心有余悸。
这些言语,先在贵族酒宴与私会中悄悄流转。起初只是几位亲历者私下低语,后来竟成了宴会上不可或缺的话题,酒过三巡便有人拍着桌子讲述,甚至有人因惊惧摔碎了酒杯;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公开讨论,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每个人的心头,蔓延生长,此刻终于在庄严的朝堂之上汇聚成一股汹涌洪流。
一股名为“恐惧”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位朝臣的心理防线。那些原本坚定的主战者,此刻也微微蹙眉,眼神闪烁,隐隐动摇;即便是金兀术身边的几位心腹将领,也默默低下了头,不再像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