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汴梁皇城如蛰伏的巨兽沉陷在墨色夜幕之中。唯有紫禁城内的文德殿灯火长明,檐角数十尊琉璃瑞兽沐着漫天飞雪,泛着冷冽肃穆的光泽,似在无声守护殿中即将改写国运的变局。
殿内,数十支臂粗巨烛燃得正旺,烛火跳动间,将金砖地面、雕梁画栋映照得暖意融融,龙涎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散;殿外却朔风怒号,鹅毛大雪被狂风卷着猛击窗棂,发出密响,天地间雪虐琼芳,连宫墙下的松柏都被积雪压弯了虬枝。
宋钦宗赵桓孤身静坐九龙宝座,明黄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烛火下鳞爪飞扬,衬得他面色愈发沉凝。宽大御案上并无往日堆积的奏折,只孤零零躺着一封南洋来函——薄信纸被三层油布密裹,边缘残留着海水浸过的盐渍,隐约飘来一丝海腥气。
此信乃游历西域南洋多年的马可·波罗,托付泉州至波斯湾的商队辗转捎来。信封上的异域火漆纹路奇特,与大宋玺印截然不同,此刻静卧御案中央,如一颗石子投进帝王心湖,搅乱了所有既定筹谋。
信中字句如烧红铁锥,狠狠烙印在赵桓脑海。他指尖轻抚粗糙信纸,仿佛能触到字里行间的紧迫,指腹泛起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心底。
...西极英吉利国,自号日不落,举全国之力遣数十巨舰组成远征船队东来。其舰身高三丈有余,硬木舰体裹以铁皮,可载甲士千人,舰载火炮逾百门,最远射程逾十里,炮弹落地土石飞溅、威力无穷...其船坚炮利远胜我朝水师百倍...彼辈沿非洲海岸东行,探寻通东方新航路,沿途已占数岛为据点,似有染指中原之意...
日不落...赵桓低声呢喃,声音沙哑。三个字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带着窒息般的压迫感,仿佛那支巨舰编队已劈波斩浪至眼前。
他缓缓阖目,指尖无意识轻叩龙椅扶手上的浮雕龙纹,凸起的纹路硌着指尖,脑海却飞速闪过后世殖民扩张的血腥图景——美洲原住民惨遭屠戮,非洲部落被掳为奴,亚洲古国国门洞开后的屈辱...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这名号于岳飞、李纲等肱股之臣,或许只是陌生异域符号,听过便忘。但于身负异世灵魂的赵桓,这三字是盘踞西洋的血腥巨兽——以火炮殖民铁蹄踏遍全球,将半个寰宇拖入黑暗动荡。
他曾以为,最大之敌是北方虎视眈眈的金国——那支制造靖康之耻的铁骑,还有蒙古草原崛起的狼王铁木真,其骑兵呼啸而过,便留一片焦土。
他曾以为,只需集结精锐平定中原,再挥师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将金蒙势力赶回漠北,便能开启远超汉唐的盛世,让大宋子民安居乐业。
而今捧着这封南洋警信,指尖触到冰凉油布,赵桓才猛然惊觉,此前的谋划...终究是天真了。
天下棋局远比预想的广阔,并非局限于中原草原。真正的对手,那些潜伏大洋彼岸的贪婪掠食者,已嗅到东方沃土的丰饶气息,如闻血腥味的鲨鱼。
他们驾驭着披坚执锐的巨舰,满帆劈波斩浪而来,距离这片承载数千年文明的土地越来越近,无形的威胁如乌云压顶。
来人!赵桓猛地睁眼,深邃眼眸迸射锐利光芒,迷茫犹疑尽散,只剩危机激发的冰冷战意,声音掷地有声,震得烛火微颤!
殿外内侍闻声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奴才在!传枢密使岳飞、尚书右仆射李纲、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及泉州知府陈 xuan,即刻入宫议事!不得有误!赵桓语气急促却坚定,朕有社稷安危、华夏存续的军国大事相商!
一个时辰后,急促马蹄声打破皇城寂静,积雪石板路上留下深深蹄印。大宋中枢重臣冒雪匆匆入宫,朝服沾着雪粒,帽檐凝着白霜,却顾不上拂拭,皆面带凝重困惑,肃立在文德殿那幅西域匠人绘制的巨幅舆图前。
他们满心不解,为何陛下深夜紧急召见。北方战事正顺,岳家军在河南连破金军重镇,收复数州;韩世忠部在山东牵制援军,金国主力困于燕京,粮草断绝已成瓮中之鳖。朝局向好,正是君臣稍歇之时。
赵桓未急于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