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祚兴衰的国之神器恐落蒙古人之手,正是朝野同仇敌忾、召集文武大臣共商御敌之策的危急时刻,陛下不思调兵遣将加固边防、急召工匠钻研反制之法,反倒欲在前线开宴放烟花?这等不合常理的决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心中纵有万千疑惑,却无人敢宣之于口。
满朝文武与豪商代表尽皆噤若寒蝉,低垂着头不敢与御座上的帝王对视,生怕眼中的疑惑不解触怒龙颜。整个恢弘的府衙大堂,只剩宫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檀香袅袅上升的轻烟,以及众人压抑至极致的呼吸声,死一般的寂静如潮水般笼罩四野,连窗外的风声也似被隔绝在外。
直至退朝之后,赵桓乘坐的鎏金蟠龙龙辇行在铺着青石板、两侧商铺林立的扬州长街上,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郑知常才壮着胆子撩开车帘一角,腰身弯得几乎贴地,躬身立于辇边斗胆启齿:“陛下,老奴驽钝愚笨,实在参不透陛下此番深意。那蒸汽机图纸虽经陛下亲手改动留有瑕疵,但终究是蕴含天地造化之理的神物。万一……万一蒙古人中藏有精通机关造物的奇人异士,将那些瑕疵一一修正,真正掌握蒸汽机奥秘,届时我朝再无优势可言,岂非得不偿失,酿成难以挽回的大祸?”
“万一?”赵桓闻言失笑,笑声清朗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抬手掀开轿帘一角,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扬州街景——绸缎庄的幌子随风飘动,酒楼里传来食客的喧闹,孩童们攥着糖人在街边追逐打闹,一派太平盛世之景。但他的眼神却似穿透眼前繁华与阻隔南北的万里风沙,遥遥落于漠北那顶以数千张牛皮缝制、象征草原最高霸权的蒙古王帐之上,“郑伴伴跟随朕自东宫至今已十余年,竟还不知朕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从不赌那虚无缥缈的‘万一’。你以为朕赠予铁木真的,是件能助他横扫天下、称霸四方的成功礼物?”
“非也。”未等郑知常接话,他的声音陡然转作冰冷残酷,如寒冬腊月的北风刮过荒芜雪原,不带一丝温度,“朕送他的,从不是什么助其崛起的神物,而是一口为他及所有草原部族首领量身打造的……镶金嵌玉、极尽华丽的夺命棺椁!”
“那张故意流出的图纸,朕在一百七十三处关键节点皆做了精妙入微的微调。无论是锅炉的壁厚比例、活塞的直径误差,还是传动齿轮的齿距偏差,每一处都控制在毫厘之间。单独观之,任一错漏都看似无关紧要,甚至连我朝工部最顶尖的工匠不费数月细究也难以察觉,可一旦将这些部件环环相扣组合一处,当那台机器被蒙古人寄予征服天下的厚望、全力催动运转至极致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