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将南巡之讯，如赤焰烙铁投入汴梁朝堂，瞬间激起轩然大波。文武百官闻讯皆神色骤变，原本肃静的紫宸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随即演变为哗然之声，连殿外值守的禁军都能隐约听见殿内的骚动。
疯矣！
此念甫生，便如惊雷般炸响于文武百官心间——恰与当年之议时的震撼别无二致！不少老臣抚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年轻官员亦面露惶急，那股深入骨髓的惊惧，仿佛又回到了大宋风雨飘摇的往昔岁月。
陛下！万万不可！李纲率先出列，阔步踏出朝班，袍袖翻飞间须发皆颤，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涨如赤枣，江南局势盘根错节，黑莲社逆贼方于泉州纵火犯上，气焰嚣张至极！陛下此时南下，无异于龙潜蛇窟、虎陷平阳，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是啊陛下！江南非比北地，水网纵横处人心叵测，世家大族枝蔓交错，阴谋暗涌！兵部尚书接踵而出，声含急切，陛下乃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岂可为些许逆贼亲涉险境，置社稷安危于不顾！
劝谏之声此起彼伏，响彻殿宇，从三公九卿到六部官员，几乎半数朝臣都加入了劝谏的行列，殿内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众臣实乃心有余悸——唯恐这位力挽靖康狂澜、带领大宋挣脱泥沼的铁血帝王，重蹈历代南巡君主覆辙：或沉溺江南烟柳温柔乡消磨壮志，或殒命亭台楼阁间无形诡谲，令来之不易的中兴基业毁于一旦。
朕，意已决。
赵桓语声平淡无波，仿佛未受群臣劝谏影响，只轻轻挥了挥手，那动作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让喧闹的殿宇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忧形于色的群臣，投向殿外烟雨朦胧的南方疆域，眸中闪烁着沉凝的锋芒，仿佛已洞见江南大地潜藏的暗流诡涛。
朕若不往，彼辈毒蛇便只会永遁巢穴。
朕此番南下，便是要令他们亲眼看看，朕这条龙，究竟如何过江！
此次南巡，既无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仪仗，亦无成群结队舞文弄墨的文官随扈，一切从简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赵桓此行，仅率三千部众。
其中一千，是从背嵬军中精挑细选、历经沙场淬炼的悍不畏死锐士，腰间佩刀、背负劲弩，眼神锐利如鹰隼；两前，则是装备最新式步枪的神机营将士，枪械在日光下泛着森冷金属光泽，举手投足间尽显精锐之姿。
而他们所乘，亦非传统楼船。
乃是一艘停泊于汴河之上，令前来围观的百姓无不瞠目结舌、啧啧称奇的……钢铁巨舰！岸边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民众，指指点点间满是惊叹。
此舰长达三十丈，通体裹以厚重精铁，船身两侧不见半根传统船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直径丈余、缓缓转动的巨形铁轮，轮叶搅得河水哗哗作响；船尾处，一根丈高黑烟囱正吞吐着白汽，在汴河上空凝结成淡雾氤氲。
这便是泉州船厂在大火之前秘密竣工的第一艘内河蒸汽明轮船！
开船。
随着赵桓一声令下，船上锅炉工各司其职，将一铲铲乌金煤炭送入熊熊炉膛，烈焰舔舐炉壁，映红了他们汗涔涔的面庞。
呜——！
一声悠长雄浑的汽笛声响彻云霄！
那艘钢铁巨舰在万千震惊目光中，缓缓调转船身，逆着汴河激流稳稳上行，船舷激起的水波拍打着岸边石阶，溅起细碎水花。
航速渐快！
两个巨轮如神兽利爪般猛拍水面，激起千层雪浪，将两岸那些需数十纤夫弯腰弓背方能拖动的木制帆船远远抛诸身后，留下一道悠长水痕。
这便是赵桓的回应！
他要用这超越时代的力量，向江南的毒蛇宣告：
朕，来了！
带着你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抗衡的力量，来了！
龙舟一路南下，两岸千里江山如轴画卷徐徐展开，青山绿水、村落城池尽收眼底，赵桓立于船头，衣袂随风翻飞，神色沉凝地察看着沿途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