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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局开张,并未引起多大波澜。墨香街上此类小书铺本就不少,多一个少一个,无人过多关注。唯有附近几个老书虫和清贫学子,偶尔踱步进来,发现店内书籍虽不算最新最时兴,却品类清雅,校勘用心,笔墨纸砚也质优价实,不欺生客,便渐渐有了些回头客。
萧景珩并不常去店中,平日由萧安并一名略通文墨、做事沉稳的护卫在店中照应。他自已则深居青鱼巷小院,大部分时间闭门苦读,潜心备考,只在傍晚时分,或是心中烦闷时,才会信步来到书局。
他往往坐在柜台后一方僻静角落,手持书卷,看似阅读,实则耳听八方,静静观察着往来顾客,聆听着他们的闲谈。
有老学究为寻一本孤本而来,与店中伙计探讨版本优劣;有赶考士子购买纸墨,抱怨着租房昂贵、京师居大不易;有低阶小吏闲暇来淘换杂书,偶尔会低声抱怨几句衙署里的倾轧琐事;甚至偶尔会有几个看似清客幕僚模样的人,谈论些京官升迁贬谪的小道消息,或是某部堂官家的趣闻…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渐渐在萧景珩脑海中勾勒出京师更细致、更鲜活的社会图景与权力生态。虽多是皮毛,却远比官方文书或街头巷议来得真实生动。
这一日,午后阳光微暖,萧景珩正坐在书局角落,翻阅一本新到的《昭明文选注疏》。忽闻门口风铃轻响,两名身着蓝衫、头戴方巾的年轻士子步入店内,看打扮应是国子监的监生。二人一边浏览书架,一边低声交谈。
“…听闻近日都察院又有动静,似是要纠劾某位侍郎…”
“嘘…慎言!此事尚无定论,莫要妄加揣测。倒是礼部那边,春闱在即,各项筹备已紧锣密鼓,听说此番主考人选,争议颇大…”
“哦?莫非又是那两位…”
“心照不宣即可…”
两人声音极低,且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某位翰林的诗作。但萧景珩耳力敏锐,仍是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词——都察院、侍郎、礼部、主考…
他面色平静,翻动书页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心中暗忖:看来京师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更浑。春闱未至,各方势力的角逐似乎已然开始。
这时,其中一名士子走到文具架前,拿起一锭新上的徽墨,仔细看了看印款,讶异道:“咦?这‘景珩’墨…倒是未曾听过,然其墨色黝黑,质地细腻,似是上品。”他转向柜台后的萧安问道,“店家,这墨产自何处?”
萧安早已得了吩咐,从容笑道:“回公子的话,此墨乃敝号东家特地从江南旧友处订来,用料扎实,工艺是老的,只是名号新些,故价格也实惠。”
那士子点了点头,似颇为满意,竟买了两锭。
待那两名监生离去,萧景珩放下书卷,目光落在那批新上架、印着“景珩”小字的徽墨与宣纸上,唇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景珩”二字,既是书局名,亦是他之名。如今,悄无声息地印在了这京师的文房用品之上。这是一个微小却意味深长的开始。
他起身,踱步到门口,望着墨香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夕阳的余晖将青石板路染成金色,也将“景珩书局”的匾额映照得格外清晰。
身后,是满架书籍,墨香暗浮。
眼前,是帝都街巷,人潮涌动。
心中,是沉静如水的志向与暗流汹涌的时局。
这间小小的书局,便是他在京师扎下的第一根细小的根须。它或许微不足道,却联结着江南的根基,承载着他的名号,更将成为他观察京师、等待时机的隐秘窗口。
春闱渐近,风云将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