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得愈发柔软,那些竖排的宋体字像是浸了水的棉线,轻轻一碰就要化开似的。他伸手拂过纸面,指尖沾着点旧书特有的霉香,混着煤炉的暖,竟生出种踏实的安宁。
墙角的老座钟“当”地敲了一声,惊得窗台上的薄荷草抖落了片叶子,慢悠悠地飘到积着薄尘的窗台上。那叶子绿得发亮,边缘还带着点锯齿,像片小小的、倔强的翡翠。一尘捡起来夹进诗集里,正好压在“白露为霜”的字旁,倒像是给两千年前的霜气,添了抹鲜活的绿意。
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地下室里已弥漫开淡淡的米香。原是煤炉旁的小锅里温着的粥,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粥香混着刚才张老师留下的茶气,在空气里织成张暖融融的网。他走过去揭开锅盖,白汽“腾”地涌出来,带着股清甜的糯米香——是早上特意多煮的南瓜粥,本想留给晚走的学员,没想到最后倒成了自己的晚餐。
正盛着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像片叶子落在地上。回头时,看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扒着门框,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下午在朗诵会结束时,怯生生问“能教我写‘妈妈的手’吗”的那个孩子。她踮着脚往里望,羊角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像两只待飞的小蝴蝶。
“进来吧,粥还热着。”一尘往灶台上多摆了只碗,小姑娘犹豫着挪进来,鞋跟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响,把那张纸往背后藏了藏,却还是露出半截歪歪扭扭的“妈”字。
“写了吗?”他盛了碗粥推过去,南瓜的甜香漫开来,小姑娘的鼻尖动了动,小声应:“写了两句,怕写得不好……”说着把纸递过来,上面用铅笔写着:“妈妈的手像棉花,摸我头发时软软的”“妈妈的手有口子,是切菜时划的”,字迹被泪水洇过,有些地方晕成了蓝雾。
一尘看着那两行字,忽然想起张老师说的“贴身的暖衣”。这哪里是不好,分明是把心尖上的疼与暖,都揉进了笔锋里。他拿起笔,在空白处添了句:“但妈妈的手牵我时,比棉花还软,比阳光还暖”,递回去时,小姑娘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捧着纸的手微微发颤,却小口小口喝起粥来,南瓜的甜混着糯米的香,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抬头笑了,眼角还挂着点泪,像颗沾着露水的向日葵。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地下室的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堆着诗集的书架上,与那些泛黄的书脊交叠在一起。小姑娘说,她要把这句话念给晚归的妈妈听;一尘说,明天的写诗课,就从“妈妈的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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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碗碰在一起时,发出清脆的响,像句没说出口的约定。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那页写着“妈妈的手”的纸上,把字迹镀上层银辉,仿佛在说:有些温柔,本就该被写进诗里,被岁月好好收着。
小姑娘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南瓜的甜混着糯米的绵,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块用锡纸包着的糖,小心翼翼剥开递过来:“老师,这个给你,橘子味的,妈妈说吃甜的会开心。”锡纸反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颗小太阳。
一尘接过来,糖纸在指间沙沙响,橘子的清香混着粥香漫开来。“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小姑娘抿着嘴笑,羊角辫晃了晃:“我叫念念,妈妈说取‘念念不忘’的意思。”说着指了指纸上的字,“我想把妈妈的手记下来,怕忘了她切菜的样子。”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踏实的“笃笃”声,张老师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个布包,“猜你没吃晚饭,给你带了些酱菜。”看见念念时愣了愣,随即笑了,“这不是下午问‘棉花手’的小姑娘吗?正好,阿姨教你写‘妈妈的手’好不好?”
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连声音都带着雀跃:“好呀好呀!”张老师拉过张小板凳坐下,从布包里掏出本方格本,笔尖在纸上轻轻划:“你看,‘妈妈切菜时划的口子’,可以写成‘妈妈的手有颗小星星,是菜刀不小心留下的吻’,这样是不是既记得疼,又带着点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