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往他肩上披。那毯子是绒布的,印着小熊图案,软乎乎的,带着点奶香味,她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的肩膀会冷”,说完还会伸出小手,把毯子的边角往他脖子里掖一掖,指尖的温度像颗小太阳,烫得他心里发软。
就连老板,前阵子非说他“专栏写得像白开水,没滋没味”,板着脸扣了他半月奖金,转头却让秘书送来张温泉券,附了张条,字迹龙飞凤舞,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泡不透别回来上班,耽误了杂志出刊,扣你全勤奖。”那温泉券的背面,还印着片小小的枫叶,红得像团火。
原来身后早有一群人,用他们的方式,替他撑着那根快绷断的弦。那弦上系着诗社的暖,系着孩子们的笑,系着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它断,不让它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尘低头看着杯底晃悠的光斑,像撒了把碎星子,在水里轻轻摇晃。桌上的资助申请表还摊着,“星光公益”的公章红得发亮,像朵盛开的红梅,印在纸上,也印在心里。旁边压着阿哲刚摘的桂花,三两片金箔似的花瓣,黄得像熔了的金子,落在“长期资助”四个字上,给那严肃的字迹添了点温柔的香。
阿哲正弯腰给炭炉添煤,火光“噼啪”跳着,像群调皮的小精灵,在炉膛里打着滚。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株在风里摇的芦苇,却透着股稳稳的劲。炭炉上的铁网,被火烤得发红,映着阿哲的侧脸,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
“以前总觉得,扛着就好。”一尘忽然开口,声音被温水润得软了些,像浸了水的棉线,不再紧绷,“杂志的版样要盯,字里行间的错漏不能有;诗社的课表要排,得想着哪个孩子下午要补课,哪个老人行动不便;孩子们的画稿得逐张写评语,他们那么认真地画了,总得让他们知道,有人在好好看……好像少了我,这摊子事就散了,就没人管了。”
阿哲添煤的手顿了顿,直起身时脸上沾了点黑灰,像只刚偷喝了墨汁的小猫。他拿布巾擦了擦脸,却没擦干净,反而留下道更明显的灰印,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巴,像画了道墨色的弧线。“你是怕散吗?我看你是怕歇着。”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却藏不住疼,“上次你咳得直冒冷汗,脸白得像张纸,还硬撑着给孩子们读诗,结果读着读着就栽在地上——你当孩子们看不出来?小丫头抱着你脖子哭,眼泪鼻涕蹭了你一衬衫,说‘哥哥的声音哑得像破锣,肯定是生病了’。”
一尘想起那天的事,耳根微微发烫,像被夕阳染了色。孩子们围过来,小手在他背上乱拍,力道不大,却带着满满的焦急。有递水果糖的,糖纸是亮晶晶的玻璃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有送画的,画的是他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太阳,说“太阳会治好哥哥的病”;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把自己的草莓味润喉糖往他嘴里塞,连糖纸都没剥,塑料纸的涩味混着草莓的甜,在舌尖漫开来,那味道,他记到现在。
“想把这暖烘烘的事一直做下去,原不是靠硬撑。”一尘摩挲着搪瓷杯的豁口,指腹蹭过那点不平整的暖,像摸着块温润的玉,“就像诗社的那盏老灯,挂在门口的廊下,风吹雨打的,灯芯得有人添油,灯罩得有人擦灰,底座松了还得有人钉两锤子,才能一直亮下去,照亮孩子们读诗的脸,照亮老人们颤巍巍写字的手,照亮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期盼。我要是先灭了,谁来守着这盏灯呢?”
炭炉上的水壶“呜呜”哼起了歌,白汽缠着壶嘴往上冒,像给檐角的风铃蒙了层纱,把那“叮咚”声都泡得软软的。阿哲往他杯里续了点热水,水汽漫上一尘的眼镜片,模糊里,他看见诗社的暖灯亮了,黄澄澄的光淌过书架,书架上的书脊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唐诗三百首》的封面被磨得发亮,《儿童诗选》里夹着孩子们做的纸星星;淌过孩子们的画稿,画稿上的太阳、月亮、笑脸,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淌过墙角堆着的盲文诗集,牛皮纸封面在光里透着点温暖的黄;最后落在他手里的搪瓷杯上,映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金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