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纺织厂区特有的、混杂着棉絮和机油味道的晨风,还带着凉意。苏晚月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匆匆灌了几口隔夜的温开水,抓起帆布包就往外冲。厂里最近刚接下春交会那批十万件牛仔夹克的大单,工期紧得像上紧的发条,容不得半点闪失。她习惯性地比工人们早到半小时,好巡一遍车间,心里才踏实。
然而,还没走到车间那排高大的红砖厂房,一种异样的死寂就扑面而来。往日这个时候,空气里早该震颤着缝纫机群启动前那种低沉的嗡鸣预热,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军团。可此刻,只有风吹过空旷厂房的呜咽,还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单调的啁啾。
苏晚月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推开车间沉重的铁皮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十台崭新的“蜜蜂牌”缝纫机,如同沉默的钢铁墓碑,整齐地排列着。往日穿梭忙碌的女工们,此刻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手足无措地围在各自的机位旁,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恐慌。车间主任王胖子,一张圆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正徒劳地对着几个围着机头打转的班组长吼着什么,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无力感。
“苏…苏厂长!” 王胖子一眼瞥见门口的苏晚月,如同见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完了!全完了!出大事了!”
苏晚月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静默的机器:“怎么回事?断电了?” 她记得昨晚离开时,电闸都检查过。
“不是电!” 王胖子急得直跺脚,几乎要跳起来,“是…是机器!所有的机器!都趴窝了!踩不动!线不上!梭壳卡死!针动不动就断!” 他语无伦次,指着最近的一台机器,“您看!老李,老李你快给厂长看看!”
被点名的老李师傅,厂里资格最老的机修工,此刻也是一脸灰败。他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机油的梭壳,声音发颤:“厂长…邪门了!真邪门了!昨晚下班还好好的,今早一来,几十台机子,清一色梭壳卡线,勾线位置不对,针杆高度也变了…这…这绝不是自然损坏!像是…像是被人故意调乱了!”
“故意调乱?” 苏晚月的声音冷得像冰,“昨晚谁最后走的?谁锁的门?”
“是…是赵工!” 一个小组长怯生生地回答,“赵技术员说他要把新到的几台机器最后调试一下,让我们先走,他锁门…”
“赵技术员?” 苏晚月的眉头拧紧。这个赵工是半年前从省城国营大厂挖来的技术骨干,专门负责这批进口“蜜蜂牌”的维护调试,平时话不多,技术确实过硬,厂里一直很倚重他。
“他人呢?” 苏晚月环视四周。
所有人都茫然地摇头。王胖子猛地一拍大腿:“对啊!人呢?今早压根就没见他来!宿舍也锁着门!”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苏晚月的心脏。她快步走到赵技术员的工位——一张靠墙的旧木桌。抽屉被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团废弃的油棉纱。桌面上,压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苏晚月拿起信纸,展开。上面是赵工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苏厂长,承蒙关照,但人往高处走。深圳特区有厂子给我开了三倍工资,配房配车。抱歉,走得急。机器参数都是标准设置,若有问题,概不负责。赵志强留。”
“啪!”
信纸被苏晚月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脆响。一股冰冷的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三倍工资?深圳特区?这借口拙劣得可笑!这分明是蓄谋已久的叛逃!而且是带着恶意破坏的叛逃!他临走前,精准地破坏了所有关键设备的核心调试参数!这不是技术流失,这是赤裸裸的投毒!
“赵志强!你这个王八蛋!” 王胖子看清了信的内容,气得破口大骂,眼睛都红了,“厂里哪点对不起你?十万件订单啊!交货期就在眼前!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