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院长办公室出来时,走廊里的煤烟味正顺着窗缝往里钻。陈墨拢了拢中山装的领口,指尖还残留着蓝皮申请本的粗糙触感 —— 梁明远那几行 “可担主任之职” 的字迹,像颗沉甸甸的石子落进心里,硌得他脚步都沉了些。
刚下到二楼转角,就撞见抱着病历夹的孙大夫。老大夫的棉鞋沾着雪水,镜片后眼睛眯成条缝:“陈大夫,刚从院长那儿来?听说梁主任要退了?” 陈墨点头刚要开口,孙大夫已急匆匆往门诊去了,白大褂下摆扫过墙根的煤堆,扬起细灰。
中医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碾药材的 “咯吱” 声。陈墨没直接进去,倚在廊柱上抽烟 —— 杨院长那句 “单说医术绝对是不二人选” 还在耳边打转,可他脑子里全是上周去部里开评审会的情形:整整三天泡在文件堆里,回来时门诊攒了七八个候诊的病人,其中一个老人硬是等了他两小时,说 “就信陈大夫的脉”。
“杵在这儿当门神?” 梁明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烟草味。老主任手里攥着个铜制药臼,指节因用力泛白,“院长跟你谈了?”
陈墨转过身,看见他棉袍袖口磨出的毛边 —— 这还是前年医院发的福利棉服,梁明远穿了三个冬天。“主任,您这身子骨,再带个三五年没问题。” 他把烟蒂摁在廊下的积雪里,留下个黑窟窿。
梁明远往诊室走,药臼在手里转得 “嗡嗡” 响:“上周去学校带课,站着讲了两小时,膝盖疼得直打颤。” 他推开办公室门,里面的煤炉正旺,铁壶 “咕嘟” 冒热气,墙上挂着的《针灸铜人图》边角已泛黄,“七十岁的人了,总不能占着位置不让年轻人上。”
陈墨跟着进屋,目光落在桌角的青瓷药罐上 —— 那是梁明远当年带他会诊时用的,罐底还留着熬焦的药渍。“主任,您推荐我的事,我推辞了。” 他说得轻,却让梁明远手里的药臼猛地顿住。
老主任转过身,从烟盒里抽支烟,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着:“我猜着了。你小子打进医院就不沾行政的边,上次让你当门诊组长都推三阻四。” 烟雾缭绕里,他眼神软下来,“可我是真怕啊,你看咱们科 ——” 他朝隔壁诊室抬下巴,“孙大夫擅脾胃病,可你跟内科搞的肾衰竭分级,他连‘肌酐’俩字都念不利索;罗大夫带的那几个学徒,昨天还问我‘辨证施治’能不能编成顺口溜背。”
陈墨想起上周门诊的事:一个慢性肾炎患者来复诊,罗大夫开的还是十年前的老方子,压根没注意患者新出现的水肿症状。他刚要开口,梁明远已重重拍在桌上,药臼里的当归片跳起来:“卫生部五年前就下通知,要整理老中医经验、搞中西医结合,可咱们科呢?守着那几本线装书,连油印的新医案都没人看!”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在桌上投下光斑。陈墨望着梁明远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刚进医院时的情形:老主任手把手教他认药材,夜里带着他翻刻在蜡纸上的《伤寒论》选段,油印出来分给全科学员。“主任,孙大夫他们不是不愿学,是底子薄。” 他斟酌着说,“要不年后我开个小课,每周抽两晚讲讲中西医结合的思路?”
梁明远眼睛亮了下,随即又暗下去:“你那评审会、下乡义诊的活儿还少?上次去河北调研,你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了医院。” 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翻出张折痕累累的纸,“这是省中医进修学校的邀请函,让我去带半年课,我想着把你的几个方子整理进去。”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药名,旁边注着 “陈墨经验方”。
陈墨指尖划过那些字迹,心里发烫。这时走廊里传来苏护士的声音:“陈大夫,内科王副主任找您,说肾内科的事要碰个头。” 他应声起身,梁明远忽然叫住他:“真不想当主任?”
“我就是个看病的。” 陈墨笑了,“您忘了,去年那个农药中毒的孩子,不是靠主任头衔救回来的。” 梁明远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出声,对着空诊室嘟囔:“跟我年轻时一个犟脾气。”
内科办公室里,王副主任正对着张图纸比划:“院委会
